2013年9月4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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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权律师肖国珍谈中国公民运动
Sep 4th 2013, 21:16

维权律师肖国珍谈中国公民运动

今年7月中国知名法学学者、公盟创始人许志永被北京警方以涉嫌"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刑事拘留,并在8月份被正式批捕,再次凸显了中国当局近来对全国各地维权人士以及公民运动的打压。据估计在许志永被捕前后,已经有超过一百人被逮捕。中国维权律师肖国珍表示,中国当局对立场温和的公民运动者展开抓捕和打压,是因为这些要求官员财产公示的公民活动,触及中共高层的敏感神经,各领域人士联合起来呼吁政府,也让当局感到恐慌。

肖国珍说,她自己早就说过,不要将中国政治改革的希望寄予领导人,从胡温政体到习李新政都是一样,她呼吁,中国要进行彻底改革,靠的是社会,是民众,是媒体,是国际社会的力量,唯独就是不能靠政府。

曾经为秦永敏、赵常青、李化平等多位中国民主人士提供法律援助的肖国珍,在近来中国当局加大对公民运动的打压行动中,也感受到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她在7月底带着女儿来到美国。肖国珍说,女儿曾经多次和自己共同遭遇国保的骚扰,饱受创伤,她才会决定将女儿带离中国。肖国珍指出,在她离开中国不久后,她的朋友郭飞雄、李化平在八月上旬被抓,自己如果没有走,可能也是被抓捕的命运。

肖国珍表示,打算在美国学习法律,为将来建设中国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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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研究员解密微博敏感词 "加拿大法语"为何被禁?
Sep 4th 2013, 10:01

加拿大研究员解密微博敏感词

微博上什么关键词会被屏蔽?为何会被封锁?多伦多大学公民实验室研究员伍仟华(Jason Q. Ng)近日推出新书《微博上的封锁》就此给出答案。

(德国之声中文网)"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xx搜索的结果未予显示。"部分网友对这新浪微博上跳出的这句话应该并不陌生。新浪微博上的敏感词层出不穷,有不少词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解禁。多伦多大学公民实验室(The Citizen Lab)谷歌政策研究员伍仟华(Jason Q. Ng)通过一个自己编写的脚本程序,在数月时间里收集了1574个会被删除的关键词。他将其中150个收进最新出版的《微博上的封锁》(Blocked on Weibo),并在每个词条后解释其被封锁的原因。

毫不遮掩 不可思议

读研究生之前的伍仟华曾从事书籍编辑工作,他编辑的一本有关中国中央电视台的书引起了他对中国矛盾且奇异的媒体环境的研究兴趣。在读研期间他的教授展示了一张有关搜寻09年新疆暴乱结果的图表,这种毫不遮掩的封锁行为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他就想弄清什么字眼在中国会被列为敏感词和其被封的原因。

"中国数字时代"网站也推出了一个不断更新的新浪微博搜索敏感词列表。伍仟华向德国之声介绍说:"他们是通过阅读新闻而猜测哪些字眼会被封锁,输入发现确认被封锁后则将其收入列表。我则是将70万条中国维基百科字条通过一个电脑脚本程序测试了数月之后收集到这些结果。"

范围之广 过滤之细

至于这些词条被屏蔽的理由则是基于他对中国的研究了解以及与相关专家的交流。在他看来,其中最有意思的发现是那些被封锁的人名,伍仟华解释说:"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不少人名是敏感词,但他们不了解封锁范围之广和过滤之细。最初我很惊讶,因为在西方,作为政客如果民众谈及你,那是好事,但在中国,民众反正不能进行真正的选举,所以政客认为被民众谈论得不偿失。有些甚至并未陷入丑闻的政客也搜不到。"

伍仟华推出其新书后已接受了一些英文媒体的采访,他发现对中国了解甚微的外国人会觉得这些被封锁的字本身很有意思,但他却认为字本身固然有意思,但背后隐藏的信息更是大家应该关心的内容。

"毛腊肉""加拿大法语"为何被禁?

伍仟华继续介绍说,很多字被封锁的理由显而易见,但有些则需要经经过一番推敲。比如用来代表毛泽东的"毛腊肉",腊肉表示毛泽东在纪念堂里遗体,因为包含对领导人不敬之意,所以被禁。而"加拿大法语"中的"大法"则和"法轮功大法"有关,所以也曾被屏蔽。

据伍仟华透露在其新书发布会上,一名现场华人听众称,他将《微博上的封锁》海报贴在微博上后,几分钟内就被删除。伍仟华在接受德国之声的采访最后强调这仅是一份科学研究结果,并无任何政治色彩,他的这本英文书将被翻译成繁体中文并在台湾发行。他也希望这本书有朝一日能和中国大陆读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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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石油帮”震荡,权斗还是打破国有垄断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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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帮"震荡,权斗还是打破国有垄断信号?
Sep 4th 2013, 09:58

随着中国国资委主任蒋洁敏被调查,近日被称为"石油帮"的多位高层落马,有分析人士认为这是中共当局意在打破国企垄断。但中国媒体突然再曝出蒋洁敏与薄熙来有密切关系。

(德国之声中文网)上周日中国官媒新华社通报了国务院属下的国资委主任、原中石油董事长蒋洁敏涉嫌贪污正在接受调查。从8月26日起至目前,中石油系统连续落马5名高层人员,其中蒋洁敏成为自去年11月中共权力交接后,第一个被调查的部级官员及中央委员会委员。8月26日落马的中石油副总经理兼大庆油田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王永春是中共18大后,继前四川省委副书记李春城后,第二位落马的中央候补委员。

港媒《南华早报》和"路透社"9月3日报道中,都援引多位经济专家分析,目前距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仅有两个月的时间,随着蒋洁敏事发,提振了很多投资者的希望,他们认为政府连番动作意在打破国有企业的垄断局面、尝试打破利益集团,提前为三中全会的经济改革主题做出行动。

德国之声关注到,中国官媒也力图将蒋洁敏的落马引向中共当局反腐方向,9月2日新华网、环球网、人民网等分别以"中国外媒关注中国反腐,报道国资委主任蒋洁敏落马"、"外媒关注中石油遭遇反腐风暴称显示反腐决心"为题,特别援引"路透社"、"法新社"、"彭博周刊"等外媒在9月1日的报道,称"正值习近平发起的反腐运动期间,中国目前似乎正在针对腐败行为展开一场深层次的打击行动。"

9月3日,中国媒体《21世纪经济报道》发出深度报道文章,追溯中国当局对蒋洁敏调查始末和梳理蒋洁敏利益关系网络。文章指中共当局从今年3月起即开始启动该调查,并援引知情者消息透露,蒋洁敏与薄熙来亦多有交集,并通过在薄熙来的任职地兴建石油炼化项目等方式,帮助薄"提升政绩"。此文也透露蒋醉心于权力,意在到地方任要职。蒋洁敏曾在2000年6月到2004年4月在青海省担任过副省长和省委副书记职务。另今年6月落马的被称为周永康"心腹大秘"的原四川省副省长、四川文联主席郭永祥和蒋洁敏同为石油帮中的"胜利系"(指曾在山东胜利油田任职,周永康亦曾执掌山东胜利油田)。

"中央抛出蒋是个案,国企和政治权力密不可分"

《炎黄春秋》杂志副主编杨继绳向德国之声表示,外媒预测的反腐及触及国企利益和垄断局面的判断稍显乐观,蒋洁敏等人的落马远不是一个腐败案这么简单:"蒋洁敏的腐败那是肯定的,垄断国有企业的腐败是普遍现象,肯定不只蒋洁敏一个人,所以他被查也是应该的。但为什么查他,查他有没有什么政治背景,可以有各种解读。中国的案件都不是公开的,放出多少就是多少,党让我们知道什么我们就知道什么,党不让我们知道我们就不知道',这些都是个案,中央抛出谁我们就知道谁。"

杨继绳认为正是国企和中国政治权力之间有密不可分的特殊利益关系,促生了国企衍生出普遍性的腐败,而这种腐败也是政治腐败的一种体现,十八届三中全会将继续执行邓小平时代的定调"经改政不改",因此他预计在三中全会上很难真正对国企动手,且不触及政改也无从改变国企目前腐败现状:"现在国有企业的董事长和国家领导人是可以互换的,今天是董事长,明天就可能是部长,国企是和国家政治权力不可分的,连为一体的,公有制为主的意识形态决定这种局面,实际上国企谈不上国有,只是一小撮官僚集团所有。国企腐败确信很严重,需要解决,但是政治不改革的话,国企垄断也解决不了,抓一个人、两个人可以,但总体问题解决不了。"

"中石油地震后,如果拿下周永康是个进步"

《21世纪经济报道》文章再将蒋洁敏与政治人物关系呈现于公众面前,薄案余波未平之际,公众也聚焦这场"中石油"震荡背后的另一焦点人物周永康。香港《苹果日报》9月2日援引内地媒体人戴若瑜分析认为,香港《南华早报》9月2日报道周永康被调查消息后,中国政府在内陆未屏蔽的新加坡《联合早报》引述了该消息,这显示出中共高层未打算对中国公众封锁这一消息,因此周永康案将成为习近平为了之后更大的政治动作进行的清场行为。

对此杨继绳认为,反腐个案背后皆有政治之手操作,但中国的政治都是红墙政治,都是红墙里面的人操作的,外面的人都看不见,只能猜测,但无论如何如果真能拿下周永康,也算打破"刑不上常委"这个从中国封建社会延续至今的不成文制度:"从过去的'刑不上士大夫'到现在'刑不上常委',只要当了常委就像进了保险箱,如果抓周永康,就是突破了这个戒律,这个戒律是腐败的、反动的、专制的、封建的戒律,打破这个当然是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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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三个男人一台戏 三党总理候选人辩论火药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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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男人一台戏 三党总理候选人辩论火药味十足
Sep 4th 2013, 10:00

德国现任总理默克尔, 和最大在野党社民党总理候选人施泰因布吕克的电视辩论一天后,自民党、绿党、左翼党的候选人也进行了电视舌战,而且从现场气氛到之后反响,都比前一天要热闹得多。

(德国之声中文网)与德国总理、基民盟党(CDU)主席默克尔和最大在野党社民党(SPD)总理候选人施泰因布吕克周日(9月1日)的电视辩论相比,德国三个相对小的政党的总理候选人:执政党自民党(FDP)的布吕德勒(Rainer Bruederle)、左翼党(Die Linke)的居西(Gregor Gysi)和绿党(Gruene)的特里廷(Juergen Trittin)2日晚间的电视辩论可谓火药味十足,三位政客毫不留情,大展口才。由于没有像默克尔和施泰因布吕克那场电视辩论规定的回答时间和发言时间总长的限制,三个人更是放下"绅士风度",不谦不让,互相抢话,60分钟的电视辩论多次陷入三个人同时在发言、观众却什么都听不清的场面。

选战中的舌战

而正是这三位当选联邦总理机会远不比默克尔和施泰因布吕克的小政党的候选人,在电视辩论中的表现获得了德国媒体更多的肯定。默克尔与施泰因布吕克的电视辩论被普遍评价为没有看点、避重就轻。而三个小政党候选人之间的辩论,被肯定为真正意义上的雄辩。《明镜周刊》在线版(Spiegel Online)的评论文章标题为"三个小赢家",《明星周刊》网络版(stern.de)认为"这才是选战!"《世界报》(Die Welt)发表点评文章"当三个老男人爆发的时候"。直播这场辩论的德国电视一台(ARD)在之前的节目预告广告中,称辩论的三位嘉宾是"三个好斗嘴的人",事实证明,三位男主角没有辜负电视台的厚望。

就在执政党自民党和两个在野党左翼党、绿党三位总理候选人电视辩论个人表现普遍得到肯定的同时,三人的辩论实质内容并无新意。倒是三个人都是先做了功课,准备了大量的统计数据,几乎每说一句话都拿出数字来作证,以至于主持人不无讽刺地提醒道"数字大战很有趣,但也容易让人受伤!"。三位政客只是再度强调了所在政党在选战中打出的纲领和许下的承诺。在统一的最低工资标准这一问题上,左翼党和绿党观点类似,左翼党总理候选人居西指出,德国是全欧洲低收入行业规模最大的国家,他要求德国法律规定工资下限,而且是在所有行业通用的标准。绿党候选人特里廷也表示,实行最低工资标准,可以让德国就业市场和社会福利方面存在的弊端得到改善。自民党的布吕德勒则重申执政党的观点,不分行业、不分情况、规定最低工资的做法"是错误的"。默克尔总理在周日(9月1日)的电视辩论中也表示,工资标准的制定,应该是个行业的业内人士根据不同情况进行规定,而不是由政府或政客来规定。

执政组合难以确定

布吕德勒在电视辩论中指责绿党、社民党有可能组成的红绿政府将实行的增税政策,而且"不是给百万富翁增税,是给百万民众增税"。绿党的特里廷则强调,增税政策只针对极高收入的少部分人,"90%的德国民众实际上能减轻负担"。绿党认为,德国目前经济状况良好,但受益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德国社会急需增加公平性。左翼党的居西也提出要为中产阶级减负,增加富人的税收负担以及提高遗产税等。左翼党同时提出,如果能够执政,将把目前德国法定退休年龄67岁重新降回以前的65岁。

由于在税收、欧元危机、最低工资等问题上存在根本的分歧,自民党总理候选人布吕德勒已经在电视辩论中排除了与社民党、绿党组成所谓的"红绿灯"联合政府的可能。左翼党居西则极力表达愿意成为"红红绿"联合政府一员。不过,社民党总理候选人施泰因布吕克已经表示,不愿意与左翼党联合执政。此外,左翼党提出的"结束德国联邦国防军在海外的军事使命"以及"停止德国对外进行武器出口"等纲领,也无法获得社民党的赞同。

在野党绿党和左翼党都认为,德国到了政府彻底换届的时候了,目前的基民盟/基社盟加自民党的"黑黄政府"让德国处在停滞不前的状态。不过就目前的多项民调结果看,社民党和绿党希望组建的红绿政府难以赢得多数,目前执政的黑黄政府也无法继续执政,左翼党又是其他政党都不太愿意合作的执政伙伴,一切迹象显示,大联合政府是最有可能的一项选择。然而在周日(9月1日)的电视辩论中,社民党的候选人施泰因布吕克在主持人的追问下,坚持排除愿意参与组建大联合政府的可能。在这一点上,默克尔的表态就比较含糊,只说"最理想的是和自民党继续黑黄政府执政"。

9月22日是德国联邦议会选举的日子。就目前的多项民调结果看,还有数百万德国选民,没有最终决定把选票投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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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美国会领袖支持军事干预叙利亚 参院外委会正举行听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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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会领袖支持军事干预叙利亚 参院外委会正举行听证会
Sep 4th 2013, 10:03

美国会就叙利亚化武攻击举行听证
 
美国国务卿克里、国防部长哈格尔以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普西星期二在国会就叙利亚化武攻击事件作证。克里说,叙利亚阿萨德政权使用化武证据确凿,造成的伤害惨不忍睹。

美国国务卿克里和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9月3日在国会举行的有关叙利亚化武攻击的听证会上。
美国国务卿克里和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9月3日在国会举行的有关叙利亚化武攻击的听证会上。
克里说: "我们解密的信息量是前所未有的。请美国人民和全世界来判断这些信息。我们可以毫无疑问地告诉你们,所有的证据都证明,阿萨德政权准备了这次袭击,发布了准备这次袭击的指令,并且警告它的部队戴上防毒面具。我们有物证显示火箭的发射地点和时间。没有一枚火箭落在这个政权控制的地区,没有一枚。所有的火箭都落在反对派控制的地区或者双方割据的地区。我们根据物证绘制了一幅地图,显示每一个受到影响的地方。袭击发生不久,确切地说是90分钟以后,或者更早一些,社交媒体上就有了很多这次袭击造成的可怕景象的画面。许多男女老幼陈尸医院地板上,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国防部长哈格尔谈到,叙利亚政府使用化学武器威胁到美国的国家利益和盟国的安全,所以奥巴马政府决定对阿萨德政权采取军事打击行动。

哈格尔说:"奥巴马总统指出,叙利亚使用化学武器不仅是反人类的,而且严重威胁美国国家利益,威胁与叙利亚接壤的美国盟友的安全,包括以色列、约旦、土耳其、黎巴嫩、伊拉克。既然阿萨德能够对本国人民使用化学武器,我们不得不担心,真主党等支持阿萨德政权的恐怖组织会试图获取和使用化学武器。而化学武器的扩散会直接威胁美国在那个地区的朋友和美国人员。我们不能让任何企图要攻击美国的真主党或任何恐怖组织得到或使用化学武器。叙利亚政权的行动会削弱已经存在了近一个世纪的反对化学武器公约。这个公约保护美国本土和美国在世界各地的行动免遭这种可怕的武器的威胁。削弱这个公约会使得其他政权也试图获得或使用化学武器,例如北韩就有大量的化学武器,威胁到我们的盟友韩国的安全。"


美国会领袖支持军事干预叙利亚 参院外委会正举行听证会
 

美国两党的高层议员都说,他们将在最早于下周举行的表决中支持奥巴马总统对叙利亚采取军事行动。

美国众议院议长贝纳和众议院少数党领袖佩洛西星期二在和奥巴马举行会议后说了这番话。

众议院共和党领袖贝纳说,美国有能力制止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并且务必向其它国家发出警告:即动用化武是不可容忍的行为。

众议院民主党领袖佩洛西说,叙利亚动用化武是"越出了文明行为的界线"。她说,美国必须作出反应。

叙利亚政府否认他们的军队使用了化学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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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何清涟:“净网”不能化解社会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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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净网"不能化解社会怨恨
Sep 4th 2013, 10:04

最近,中国政府集中全力"净网",希望将各种批评声音,包括各种社会怨恨声音从网上消除。除了抓捕几个网络大V以示"净网"决心之外,各地政府纷纷采取行动,其中浙江省的"战果"最"辉煌",该省公安厅不仅公布了十大网络造谣案例及清理谣言、训诫人数等具体战果,还表示即使在微信朋友圈转发谣言,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与此同时,据说手机实名制即将强制实行。

*意识形态领域"亮剑"药不对症*

国内一些媒体对这种情况表示不满,有些媒体发表评论,认为在警惕"民谣"之时,更要警惕"官谣",批评一些地方政府造谣。但从声势来看,这轮"净网"是由中央政府坐镇的全国统一行动,是北京高层在意识形态领域"亮剑"的一大招术。

8月中下旬之交,中共召开全国宣传工作会议,据新华社报道,"习近平在讲话中强调,经济建设是党的中心工作,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 工作",此语意味着,习近平已经放弃邓小平时代用"不争论"淡化意识形态之争的方略,试图恢复毛泽东用意识形态理论治国的模式。人民日报评论员就此连发数篇评论,9月2日的文章特别强调"在意识形态领域领导干部要敢于亮剑",指出在中国"互联网上,越是偏激的、攻击性的言论,越有人叫好,越是理性和正面的表达,越有人起 哄甚至围攻",认为"社会上的模棱两可态度,姑息了极端言论;而我们的一些领导干部,关键时刻不敢亮剑,更在一定程度上放纵了偏激思想"。

问题是:就算北京亮出了"净网"这把"利剑",也只能治表,将各种社会怨恨之词从网上消除;却不能治本,将弥漫于中国人心中的各种怨恨化解。

*中国社会怨恨的类型*

一是政治压迫引发的社会怨恨。这种怨恨不限于某个特定阶层,而是各阶层针对政府而发的共同怨恨。这种怨恨由于政府的掠夺、官员大面积腐败、政府不作为、公务员的工资福利系统远高于其它阶层,以及"官二代"现象等各种原因而产生。由于政府的腐败无能兼政治高压,无论是政府政治伦理还是中国人的家庭伦理,无论是中国的人文环境还是生态环境,都已遭受严重破坏,受伤害的不是某个阶层,而是全体社会成员。国民对此产生强烈的无力感,又不甘于就此堕落,因而演变成对政府的"怨恨式批评"。这种"怨恨式批评"多产生于社会阶层冲突尖锐,人们对政府极端不满之时。官方越是提倡"弘扬主旋律",越是不允许人们批评现存体制(即体制性护短),引发的怨恨式批评就越强烈。

二是弱势群体对政治上层及中产阶层的怨恨。由于中国是个机会严重不均的社会,加之大学毕业即失业,中国大学作为"培养中产阶级的摇篮"这一功能已经严重丧失,底层青年希望摆脱贫困的的唯一上升通道严重梗阻,不可避免地产生社会怨恨。这种社会怨恨产生了强烈的底层认同情绪,强烈影响社会心态和社会行为,并成为底层人士采取社会行动的主要依据。中产阶级在一些社会底层的眼中,成为政治上层的盲从者与利益共享者。

三是因民族冲突与宗教信仰受控制引发的社会怨恨。现阶段,西藏与新疆少数民族对现政权的怨恨,已不可避免地以藏汉矛盾与维汉矛盾的形式表现出来。此外,北京当局对法轮功、基督教家庭教会的严厉打压引发的社会怨恨也在蔓延。这种社会怨恨,在国内的网站与微博上因为网络管制而不明显,在推特上就特别明显。

四是对西方文明国家的怨恨。这种对西方国家的怨恨,来源于中国近代史上的受欺压历史,经过官方教科书努力塑造而化为深刻的民族记忆。在现实生活中,中共出于维护专制政权的需要,不断强化这种怨恨,并将这种怨恨导向西方的社会政治制度。最后的结果是出现两极,一个极端是认为西方不希望中国强大,处心积虑要打压中国;另一个极端是认为帮助中国民主化是西方国家不可推卸的义务,而且应该放置于西方国家的自身利益之上,当西方国家与中国政府出于各种利益考量进行各种合作、谈判,这些人就认为西方国家很虚伪。这两种情绪都产生对西方国家的怨恨。

有人据此总结:"中国人各自的中国梦:上层的梦想是继续奴役,左派的梦想是当屠夫,中产的梦想是做最后一只被宰的猪。"生活于一个弥漫着社会怨恨的国度,任何人生活于其中都会深感绝望,并产生强烈的无出路感。

*化解社会怨恨要治本*

上述所有种类的社会怨恨,都源自政治结构,形形色色的"仇官"、"仇富"、乐见成功人士倒霉的现象,都可归结为社会怨恨的表现。因此,只要政治结构依旧,社会怨恨就无法化解。

这种社会情绪已经化为一种社会共同情感,成为一种常态化的社会心理,导致社会紧张加剧。生活于这种社会情境中的国人,遇事先进行道德审判,站队表态代替了沟通,"理中客"(理性、中立、客观)成为一些激进人士经常讥讽打击的对象。笔者分析中国经济社会问题,有时不免会提出一些想法,比如在保护幼女上中国应该怎样做等等,也被一些人认为是帮助中共延命。一些本来还算理性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面对虚拟空间的脏水唾沫,部分退回了书斋,还有少部分则采取迎合态度。一旦遇到突发性事件,这种社会怨恨很可能外化为一种破坏性的社会力量。

北京当局显然是看到了一点,因此要"净网"。虽然当局也明白"净网"这种体制性护短行动最多只能让社会怨恨从网上消失,不可能根除深植于社会成员心中的社会怨恨,于是想到要重建意识形态。但是,这种结构性的社会怨恨产生于利益的严重分裂,中共的意识形态早就流于虚幻且丧失社会整合功能,根本无法弥合利益分立带来的精神分裂,更何况,以马列主义、毛邓三科为主要内容的意识形态本身矛盾百出,马列主义早已在全球范围内被抛弃,邓小平理论更是在否定毛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三个代表"倒是想为中共重新构建社会基础,但无论是共产党本身还是被定位为"先进生产力"代表的经济精英,都是社会怨恨的主要对象。

自古至今,想通过政治暴力剥夺国民的言论自由与思想自由的独裁者(或专制政权),并不只有今天的中国政府。古代中国有厉王止谤的教训,今天的国际社会则有刚走入历史的萨达姆与卡扎菲。可以预知,中国政府的"净网"行动,是一种不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制度性偷懒,在短期内固然可能收效,但这种通过政治暴力达成的舆论一致,只会导致社会压抑加深,造成的反弹也会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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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中国债务(1):“祸”起全球金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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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债务(1):"祸"起全球金融危机
Sep 4th 2013, 10:03

华盛顿 — 中国财政部长楼继伟最近在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四次会议上要求全面监控地方政府性债务,并坚决制止地方政府及其下属单位、团体和融资平台违法担保或违规融资。中国此举凸显中国债务问题的严峻性。在此之前,中国审计署应国务院要求,从8月1日起对全国中央、省、市、县、乡五级政府性债务进行全面摸底和彻查。

实际上,中国的债务问题早已令国际金融市场和观察人士感到担忧。今年4月,国际三大信用评级机构之一的惠誉评级(Fitch Ratings)下调了中国主权信用评级。惠誉同时还发出警告说,"信贷增速大大超过了中国GDP的增速,使威胁中国金融稳定的风险大增。"这是自1999年以来,中国的主权信用评级首次被一家大型国际信用机构下调。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高级研究员、前世界银行中国局局长黄育川(Yukon Huang)说:"一种估测认为,中国整体的债务水平从占GPD的160%上升到大约占GDP的210%,增长的速度非常快。"

历史上,债务比例的迅速上升曾在其它新兴市场国家,比如韩国和阿根廷引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的数据,中国债务总额,即政府、企业和家庭债务的总和已经超过100万亿元人民币。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成为中国债务问题的分水岭。"2008年以前,债务算不上是个问题,债务水平上升得很慢。但到了2008年,中国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出台了大规模的借贷和投资方案,其中的绝大多数是通过地方政府完成的。地方政府的债务在一年内就增加了一倍,"史剑道(Derek Scissors)说,"这让人们感到非常担忧,因为你怎么可能在一年之内花掉那么多的钱。很多地方政府投资的项目都没什么回报。当时的想法就是,我们得花掉这些钱,那就找个项目。那么这些毫无回报的项目就导致这些贷款成为呆坏账。" 史剑道是华盛顿智库传统基金会(The Heritage Foundation)亚洲项目的高级研究员。

然而,中国猛增的债务并不只来自于地方政府。"中国债务困境的另一部分来自于企业借贷,其中主要是国有企业。当然,这也是2009年中国出台的刺激计划的一部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黄育川说。

据国际清算银行(Bank of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统计,到2012年底,中国企业和家庭未清偿债务占GDP的比例已经上升到170%,甚至超过美国的157%。这一比例在2008年为117%。

不断累积的巨额债务给中国经济维持7%左右的增长目标构成挑战,因为对企业来说,大量资金将被用于偿还债务,而不能用于投资和研发;对政府来说,一些重要的公共服务项目将不得不面临缩减。而在中国经济下行压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一些地方政府或国有企业可能会面临违约甚至破产的威胁。

史剑道说: "问题不在于中国会怎么样,因为中央政府并没欠这么多债。问题在于各省、各市、各县,还有银行和企业,是这些实体欠下巨额债务。那么,这些欠债的银行、企业、省市县会不会垮掉?"

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公布此次地方债务的审计结果。但一些中国经济的观察人士认为,中国的地方政府债务水平可能会比上次审计增加一倍。

VOA卫视会在接下来的报道中为您介绍中国债务困局的来龙去脉。请您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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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王友琴、周志兴:从普通受难者的角度来书写和反思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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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琴、周志兴:从普通受难者的角度来书写和反思文革
Sep 4th 2013, 10:07

  王友琴做客共识网,右:主持人 周志兴 (蒲文昕/摄)


  嘉宾简介:王友琴(英文 名:YouqinWang ):女,1952年出生,1968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曾作为知青下放云南,在长达6年的时间里,过着盐水下饭的日子,在原始森林里开 荒;1979年,以全国高考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8年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学位。1988年赴美,曾在斯坦福大学教授中文,现 为美国芝加哥大学东亚语言与文化系高级讲师。


  王友琴近30年来一直坚持从事文革研究,致力于真实记录文革场景和普通人的苦难。她是第一个报道卞仲耘事件的人,并完全依靠个人能力,历时20多年, 坚持不懈地收集了将近700个文革死难者的材料,于2001年建立了"中国文革受难者纪念园"网站,2004年出版了《文革受难者》一书。她写的 《1966年:学生打老师的革命》一文的英文本,从1997年以来一直编入著名中国问题专家、哈佛大学教授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在哈佛大学所开的中国文革 历史课的读本。


  周志兴(主持人):今天请到的嘉宾是王友琴,我们主要谈的话题是文革。关于文革的话题以前讲过很 多,以后也会讲得很多,但是今天讲还是有点不同的意义。一个是今天是8月5日,是当年毛泽东第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发表的日子,我一直认为从这个开始 文化大革命才普遍蔓延开来。但是因为王友琴老师上中学的时候是师大女附中,这个学校高干子弟比较多,消息比较灵通,这之前就开始了很多运动,这一天也是这 个学校的校长卞仲耘校长被打死的一天,据我所知这是北京被打死的第一个中学的校长,也是这一天。


  今天我们谈话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就是我跟王老师同龄,都是文化大革命中上中学,虽然是同龄,她比我高三级,我上初一的时候她上高一,文革后恢复高考,她是全国的文科状元,也说明她从来就是好学生,学习是很有方法的。


  今天的话题很沉重,我们首先谈点轻松的。我今天写王友琴三个字的时候用拼音打出来以后,第一个出现的词组叫做"网友亲",今天我们跟网友们一起来交谈,我们有"网友亲"在这儿,大家没有什么拘束,可以提很多话题。


  我们就开始第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生经历促使王老师走上了文革研究的道路。


  50年代出生的人的经历跟文革的过程紧密纠结在一起


  王友琴:谢谢您的问题,您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的人生经历和我的文革历史写作究竟有什么特定的关系。虽然我并不认为一个人的行为主要是由其人生经历决定的,但是人生经历肯定会对一个人的行为有特别大的影响。


  感谢共识网给我这个机会谈谈文革历史写作。我做这个工作很久了,最主要的成品是一本书叫《文革受难者》,还有一个网页叫做"文革受难者纪念园"。这本 书中有659个受难者的名字和他们的小传,主要是关于他们怎么在文革中被迫害死的。这是为受难者做的记录和纪念。但是我也认为,这些人被迫害致死其实就是 文革的主要场景,所以也是文革历史的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此外,我还做了一些专题研究。比较早和大型的一项题为《1966:学生打老师的革命》。这是一个关于200多个学校的调查报告。我报告了有多少老师被 打死或者在遭到侮辱和毒打以后"自杀"。这些"自杀"我都加了引号--因为这根本不是一般意义上所说的自杀。还有一些学生也被殴打折磨致死,仅仅因为他们 是所谓"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这篇文章也显示了文革的迫害不是指针对单个的人,而是一种群体性的迫害。文革通过群体性迫害实现其改造社会的目标。


  我还做过一篇较长的文章《摧毁日记的革命》。通过14个人的日记的故事,说明文革不但摧毁了受难者的生命,就像我在《文革受难者》中写的659个人一样,而且也摧毁了别的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写日记的个人习惯,以及其中含有的文化和道德意义。


  我还写过一个专题研究《63名受难者和北京大学文革》。在北京大学有63个人在文革中被折磨致死。我写了他们是谁,死在什么时候,死在什么地方,是怎 么死的,以及北京大学的迫害历史。北京大学是文革的打击对象,同时又是文革的一个样板。北大的迫害"经验"推广到全国,所以我发现其他大学的受难者数字比 例,都和北京大学差不多。北大的文革历史也在相当程度上代表了更多学校的文革历史。


  今年初我写完了《文革斗争会》。"斗争会"是文革中人人见过的。我试图对"斗争会"做一个文化人类学所说的"稠密的"描述,通过大量实例来说明它的结 构、要素、过程、功能,并考察其发生历史。我也试图在一个世界文化背景上讨论,为什么斯大林对他的打击对象所用的方式是虚假的法庭审判,后来被称为"表演 性审判",而文革没有采用这个方式,用的是"斗争会"。


  我希望这些专题研究能成为一些坚实的砖块或者石头,为写一部编年式通史打基础。


  我的个人经历,跟50年代出生的大多数人差不多:最大的特点,是跟文革的过程紧密纠结在一起。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教育和就业,都是文革决定的。从1966年6月2日开始,学校停课,此后就再也没上课。


  周志兴:我们学校是5月23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记得是这个日子。


  王友琴:你们学校更早。


  周志兴:我就记得5月23日晚上,我们学校在门口,在操场上开了一个大会,当时校长书记都慷慨激昂地宣读中央什么文件,我记不清楚了,也可能我记错了。会不会是宣读5.16通知?


  王友琴:"5.16通知"当年只宣读到县团级以上干部。也许是相关的别的什么指示?


  周志兴:我们学校的级别还比较高。


  王友琴:我的学校是在1966年6月2日。那天上午报纸发表了北京大学聂元梓等的大字报,中午下课出去看见校园里 也贴了大字报。下午的课没有上,而且以后再也没有上。更大的事情是两个月后,8月5日,也就是47年以前的今天,校长卞仲耘在"斗争会"上被打死了。又过 了20天,学校附近西单饭馆的一个年轻女服务员,被红卫兵绑在化学实验室的柱子上打死了。她的罪名是"流氓"。这个饭馆的名字是"玉华台"。


  1968年开始了新的一轮迫害高潮。三个老师"自杀"了,一个化学老师、一个语文老师和一个历史老师。大字报上说他们"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有同 学告诉我,胡秀正老师的尸体在实验室后面的泥地上放着,盖着一个破席,一只脚露了出来。她被关在学校,从宿舍楼五楼跳了下来。


  然后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我离开学校去了云南。那里有两个情况最让人震动。因为实行新的管理制度,使得生产低效,也少人性。另外是食品缺乏,营养不良,很多人生肝炎,还有人浮肿。


  那时候也发生了大规模的欺负女知青的事情。有权力的人利用他们的权力索取性服务,来交换一些如上大学、招工这样的好处。我们看到有权者的腐败和无权者的迫不得已的道德堕落。


  那里有过所谓"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有个老乡悄悄给自己家种了一株辣椒,就开会"斗争"他和他的辣椒,说种这株辣椒就是"资本主义尾巴"。这类行 动实际上是文革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直接影响每一个人每一天的生活。再没有比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的个人经历和整个国家的历史关联得这么紧密的。


  周志兴:王老师讲她自己过去的时候穿插着把文革的事情都讲进去了,比如上山下乡。刚才说的这本书我很早就关注了,这书里也写到了我们学校的两个老师,一个叫做张辅仁,一个叫张福臻,他们并不教我课,也是在8月份被打死的。


  王友琴:8月19日。


  周志兴:我记得他们被打死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三青团(三民主义青年团)。新中国建立之前,很多 年轻人都参加过这个组织,有点类似于现在的青年团组织一样,就因为这个他们被打死了,而且被打死以后,打死那天我不在,第二天到学校以后觉得校园的气氛很 肃穆,贴了一个很小的布告说叫做"杀二儆二百"。听说打死这些老师,打断了很多木枪,还要到这些老师的家里要这些木枪的钱。我知道这个事,但是对情况不是 那么了解,看了这本书我才了解得非常仔细,也非常感谢王老师做这么细致的工作。


  王友琴:我写的关于文革的文章中有我的个人经历,比如我写的关于文革的第一篇文章是卞仲耘校长之死,题目叫做《女 性的野蛮》,因为我上的是女校,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女子中学。后来写《文革受难者》,卞仲耘校长的故事是书中最长的一篇。然而这些作品不只是个人经历,因为 书里有659个人的经历。我写《学生打老师的革命》是从卞仲耘校长的死开始写的,但是后面还有200所学校发生的事情。我先作了调查,然后在调查所得的事 实基础上再做分析和结论。个人经验只是材料来源中的一小部分。


  "文"和"献"结合的写作方法比较客观


  周志兴:今天我们开始讲这些事情,并不是说今天就为了说过去是哪些人打死了,多么残酷,多么残 暴,还是想通过这些事情来解析文化大革命,我们也不想在这儿再具体的追究什么东西,而是想从根本上来说,文化大革命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我们还有没有发 生的可能,怎么样制止这种重演的可能。


  很多网友提出了问题,我们还是从比较简单的问题开始。这位网友的问题是:"你在面对文革的时候,很多当事人都会有一些试图回避,有的可能是因为怕触动 那个伤口,有的可能是自己过去有过错不愿意说这些话题。"我记得我当时看了你这两篇文章的时候,因为我们学校后来解散了,我也想把这个文章放到我们学校的 网站上去,我知道很多当时的积极分子包括一些打人的积极分子也在上这个网,但是他们还没有对这个有比较深刻的认识。我想放在上面,但是我最后还是没有放在 上面,我怕触动某些人。你在做研究过程中也会遇到这样一些情况,有的人可能是怕触动伤口,有的人可能是过去有些过错,你是怎样处理受访者的情绪化或者偏 差?"


  王友琴:写作历史,需要保持真实、客观和平衡。我的方法是,不但收集所有可能找到的当时留下来的文字资料,而且用 更大的力气做调查和访谈。我着力寻找"未被报告的历史"以避免一面之词。我也尽可能让不同的人讲同一事情,这样可以交叉核实并比较全面叙述事实。这种写作 历史的方法,我一开始就是明确的,不过没有一个特别的术语来说明。后来是余英时教授作序时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说这就是"文"和"献"的结合运用。现 在汉语里"文献"已经变成一个词,就是指写下来的历史资料。余先生指出,孔子书里说的"文献"是两个词:"文"就是当时留下来的历史资料,"献"就是找老 人、经历者去访问。我就用这种"文和献结合"的方法来写文革历史。


  周志兴:我的老单位是中央文献研究室,但是当时我还没有听到这样的说法,还是比较有意思的。确实我们做的时候是这样的,有文有献,当然文本身也会有偏差,献也不见得全是可靠的。


  王友琴:是的。关于文革,当时的公开记录是由文革领导人的需要决定选取得;当时的私人记录很少;文革后的个人回忆可能是有选择性的。所以,需要有一套仔细梳理两种资料来源的方法,也需要耐心和毅力。

 周志兴:正好有网友提到这个问题,说你怎么看待原来老红卫兵在报纸上登道歉函这样一个事情。


  王友琴:我觉得这就是很好的事情。我们应该向道歉者致敬,向他们表示谢意。他们给社会带来一股清新的风气。不是去 隐瞒过去所做的不好的事情,而是来承认、面对它,并且向受害者说出歉意。只有通过这种做法,我们也才能告诉后面的年轻人吸取教训:如果某天你有机会去残害 别人,应该先想想这是为什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至少你应该有能力听一听、想一想再做选择。


  周志兴:有一个网友说:"王友琴你好,我是当年清华附中初六四一班的学生,前几年韩校长八十大寿,我们集合了三十多人为他祝寿,当年组织殴打他的同学当年向他赔罪。我自己也准备在几年后写一部《一个北京少年经历的文革和插队》。"


  王友琴:谢谢告诉我这件事。十年前,我写过一篇《清华附中模式》。清华附中是红卫兵的发源地。1966年8月。清 华附中红卫兵的暴力行为造成了三个人"自杀",其中二人死亡,一人致残。还有一名女老师被打瞎一只眼睛。韩家鳌校长曾经兼任初二这个班的班主任。他好心给 学生买过书,红卫兵在教室里烧了他买的书,还把他的头按到火上。晚来的道歉仍然是有意义的道歉。我很高兴知道他们道歉了。


  最近几年,有清华附中红卫兵发表文章否认他们那时所做的暴力迫害,说"红八月"里学校三个人"自杀"和红卫兵"没有关系";王友琴写的是"故事"而不 是"历史"。这样,道歉者除了要克服自己内心的软弱和犹豫之外,还得抵抗那些否认红卫兵暴力的人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道歉,尤其需要勇气。


  我的《前言》第一节,标题是《牛鸡之间》。是我访问的一个老师讲给我听的。他在劳改农场放过牛。那里有一棵大柳树,树旁边水草丰茂,他常常带着牛群到 那里吃草。牛群里有一头老牛非常老了,不能再干活,在那棵大柳树旁被宰杀了。在那以后,他再带牛群到大柳树边吃草,牛群就哞哞的叫,不肯前去。我问:动物 记得他们同类的死亡?他说,鸡就不记得。杀鸡的时候,肠子什么的丢在地上,别的鸡还过来争抢着吃。这是真事,但是对我产生了寓言般的意义。我们像牛一样记 得被文革害死的人吗?他们是老师、邻居、同学或者同事,我们能记住他们,把他们的事情写下来,并思考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以及怎么防止再次发生吗?还是我们像 鸡一样,当时去抢食被杀的别的鸡的肠子之类,现在则统统忘记?我觉得活在文革后的人,处在牛鸡之间的选择中。因为我们有选择的机会,所以这也就成为一个道 德主题。感谢读者,来信中常有人提到这个故事。有一次收到一个电子邮件,标题就叫是《我再也不要做"鸡"了》。


  我跟上千名文革经历者谈过话。我非常感谢接受过我采访的人。感谢他们花费宝贵的时间,重述痛苦的往事。我们刚才说到北京外国语学校程璧老师。1966 年8月,该校女工刘桂兰在校中被活活打死。程璧老师和教导主任姚漱喜被叫去抬尸体。姚漱喜老师随后"自杀"身亡。最近,一名记者访问程璧老师。记者问,您 愿意回忆文革的事情吗?她说,我不愿意,因为太难过;但是,从理性上来说,我认为应该讲。我觉得程璧老师说得非常好。


  我的文章放在网上,会收到读者来信,他们通过电邮提供材料,订正错误,给我支持。上海的一位老教师不会用电脑,写了纸信通过邮局寄给我。他说,我把他 的学校中姓"黄"的受难者错写成姓"王"了,大概是因为上海话"王""黄"不分。他还写出了我没有写到的他的学校的另一名受难者老师。看得出写信的老师年 纪很大了,写字手抖。我非常感动。


  怎么看"文革"期间出现的暴力?


  周志兴:5月份我在哈佛大学有一个演讲,演讲之后有一个年轻的女学生来找我说希望晚上来找我,跟我谈谈文革。她研 究的方向也是文革的武斗、暴力,她认为这个暴力就跟我们建国以后的一些影视作品和教育是有关的,我们那些影视作品里很多是宣扬暴力的,宣扬武力的,她认为 文革中之所以有这些暴力是和这个有关的。我认为它这是一个方向,并不见得完全是这样,这也提醒我们研究文革历史,还要从更加广泛的整个社会范围来看,不能 光看是某个人在号召,因为还是有很多潜移默化的过程,您觉得她的观点有道理吗?


  王友琴:很有道理。我也希望在今后的书文中能在文革心态研究方面作出一些进展。麦克法夸尔教授在《文革受难者》书 序里写到,文革历史研究关联到整个国家的年轻人。他特别提到小说《蝇王》。这部小说描写一群离开了父母和社会约束的年轻人在一个荒岛上变得残暴粗野,而文 革一代施暴还受到上面的支持鼓励。这部小说已经有中文翻译。


  有名的斯坦福监狱心理实验研究也已经翻译成了中文。这个实验把招来的普通人分成两个组,一个组演被关起来的人,一个组演看管他们的人。居然,"狱卒" 们就非常投入,真的折磨起那些被关的人。这个实验未到预定时间只好提前停止,因为引起的后果太严重了。另外,耶鲁大学做过的另外关于惩罚别人的心理倾向的 一项研究,曾被用来说明为什么希特勒时代的德国人会自愿、主动地参与虐待和迫害犹太人。《蝇王》和这两项心理学实验都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文革中的暴力迫害。 但是,这又不是对历史的完全的解释。心理原因普遍存在,而且可能永远都在。实际历史的发生还有别的特定的具体的原因。


  周志兴:应该是很多种因素的合力。你讲的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这次在哈佛演讲是他做的主持人,也送给我一套《文 革大革命的起源》,那天找我的女孩就是他的学生。外国人写了一本《希特勒的心态》,我觉得外国人很注重从心理探讨一些问题。有各种各样的研究方法,你觉得 中国这些年对于文革的研究有什么缺陷?我们最有名的就是王年一写的《大动乱的年代》,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们在文革研究方面还不是很透彻,但是在不透 彻的研究中有什么样的缺陷?


  王年一的文革研究忽略了普通受难者


  王友琴:我很直率地批评过王年一的书。他这本书里对普通人受难者的忽略是应该引起注意的事情。在他的书里没有提到一个普通受难者的名字。在他之前出版的文革史还提到了两个"红八月"受难者的名字,但是只有两个。其实,受难者,在您的中学的老师中就有两名。


  王年一的书没有提到任何死于1966年夏天北京红卫兵暴力的教育工作者,只说到"北京中、小学的若干教师被剃了阴阳头"。似乎剃了阴阳头就是最严重的 迫害。这是远离事实的。我调查过北京市的10所女子中学。这10所女校中,就有三名校长和两名教师被活活打死了,这不包括那些被打以后"自杀"的人,也不 包括打死的校外的人。师大女附中的卞仲耘校长是第一个,然后是女三中校长沙坪、女十中的孙迪老师,女四中的齐惠芹老师,以及女十五中校长梁光琪。我现在不 了解为什么王年一的书不提这些明显的事实。是他不想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受到压力?


  最重要的是,当千千万万受难者从历史记载中被省略了或者被否认了,文革的大图景就被歪曲了,好像文革只是上层人物之间的矛盾,或者只是激进思想之间的冲突。实际上,在北京的1966年"红八月"里,被打死的就有1,772人。


  周志兴:这个统计准确吗?


  王友琴:这是官方公布过的统计数字,很多人认为超过这个数字。


  周志兴:我认为这个数字小了。你讲到我们学校被打死两个老师,其实不只是被打死两个老师,还打死了一些抓来的地富 反坏右。我自己看见从我们学校的地下防空洞里抬出了一具尸体,据说是一个附近胡同里的老地主,被抓来以后就死在那里,被抬出来了。当时是打砸抢、抄家等 等,还抓了一些人关在学校里。


  我在想过去我们的研究,为什么现在还有一些人觉得文革好,过去的研究侧重在思想上的斗争,还有就是讲官员怎么被斗,没有讲普通老百姓受到的迫害,普通 老百姓因为历史上有一点点问题就被遣返到农村去,就被抄家,被打死,这种情况非常多,如果我们的研究不讲这段历史,就会让人觉得文革就是打官员,说官僚主 义这么厉害我们该打,所以再来一次文革好。


  王友琴:这是对历史的非常大的曲解。大量文革受难者的身份显示出他们不但不是贪官污吏,也不是因这个罪名被害死的。说文革是打击贪官污吏,离开事实太远了。


  我们知道,在法庭上作证,证人要先宣誓说:我将说出事实,说出全部的事实,我说的都是事实。不说假话重要,说"全部的事实"也很重要。写文革历史,如 果把受难者抹掉了,剩下的其他部分的意义也就完全不一样了。或者可以说,把文革误解成打击贪官污吏,是因为历史事实没有全面写出而导致的。


  不能拿人的生命来做政治实验


  周志兴:我们下面再继续谈文化大革命中的暴力,这是给人留下非常深刻印象的,包括我们这样的过来人。其实我们这样 的过来人是当时基本最小的一拨,老三届里我是最小的一届,您尽管不是最小的一届,但是年龄跟我们是一样的。我们印象里最深的是那些东西。这些暴力为什么会 产生,有的观点认为最初的意图是好的,是希望经过群众运动解决官僚主义问题,但是后来运动失控了,再加上江青的反革命集团的阴谋,所以才造成了悲剧。也有 的网友提了这样一个说法,说是有人讲文革是一种民主的尝试,现在看起来是失败了,但是它的群众大民主的尝试还是意义深远的。对此王老师是怎么评价的?


  王友琴:让我们先回到原点:我们今天谈文革历史写作,历史最基本的一条原则就是要遵照事实来写。您提到的那两种说法,说文革是一个民主尝试,说文革出于反对官僚主义的好意愿,先得拿出事实来证明才可以这样说。


  当然,历史写作可以包括很多方面,至少可以有五个方面,第一个是事实,第二个是事实之间的因果关系,第三个是怎么来评估这些事实,第四个是寻找解决问 题的办法,第五是预测将来。首先是事实。如果我们现在讨论文革发动者的动机,那么,如果现在你有一本日记,或者你有一个私下谈话记录,我们就可以知道一些 特别的能说明动机的材料。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材料。刚才说到的关于文革动机和意图的说法只是一种缺乏依据的猜想。还是回到文革发动者在当时声称的文革理由 来看,比较清楚。当时他们说得非常清楚,这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张春桥给了相当充分的阐述。基本思想就是,在中国已经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全 部生产资料都国有化后,要把和私有制有关系的文化和思想都清除摧毁。目标很清楚,而且手段也很清楚,是"镇压反革命",即通过大规模的对指定的社会群体的 暴力迫害来达到他们要的社会转型。


  如果真是"实验",实验应该拿白老鼠做,而不可以拿千万人的生命来做这样的政治实验。何况,文革当时从未有人提出过这是一个什么实验。那时候的说法 是,这是伟大的革命,历史的必然;在建设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之前,先要把旧世界彻底砸烂。这种"实验"理论显然是现在的人想像出来的一种解释。


  文革其实是一个高度中心化的运动


  周志兴:从历史角度来说,当时提了一些东西,我们当时认为是正确的,比如说毛主席讲混进党里、 政府里的什么人,他们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是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这些也可以看作是他宣示的目的,就是我要这么做,实际他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是另 外一个事,还是要从他实践的结果来看。另外还有一些私下的谈话暴露出来,比如8月18日在天安门,你们的校友宋彬彬说毛明确给他讲"要武",有时候最高领 袖的一句话可以带动很多其他的事情,从那以后"要武"的声音可能会越来越多。

还有文攻武卫的问题,文攻和武卫其实有的时候很难衡量,中国人还有一句话叫做"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后来中国大地上武斗的现象这么严重,和当时的提倡还是有关系的。


  王友琴:事实显示,文革其实是一个高度中心化的运动。证据之一,看各个学校、各个地区的受难者的死亡时间、密度都 是高度一致的。他们在相近的时期死亡,因为都是在文革的某个子运动里死的,最主要的就是1966年的红卫兵运动和1968年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受 难者人数相仿,是因为有上面的指导,随时控制迫害的力度。例如,北京大学死63人,清华大学死58人,北京农业大学死30人,西安交通大学死34人。后两 所大学的人数较少是由于总人数也较少。1966年8月18日红卫兵集会,那天天安门广场上100万红卫兵集会。


  周志兴:您在吗?我在。


  王友琴:我没在。我注意到,在8月18日集会之前的两个星期里,北京被打死的老师是两名,一个是师大女附中的卞仲 耘,一个是北京101中学的陈葆昆。8.18集会之后暴力立即升级。8.19您的学校的两名教师被打死,8月20日女三中的校长沙坪被打死,作家老舍在8 月23日遭到红卫兵野蛮"斗争"后投湖身亡,8月25日女十五中校长梁光琪被打死。北京每天被打死的人数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又从两位数变成三位数,最多 的一天近300人。9月2日下了一个文件说,"不要再打死人了",很温和的话,但很快就控制住了。现在有些人说那只是"失控"造成的,我不认为是这样。从 事实来看,应该说他们控制得很好,很有效率和条理。盛大的集会,电视直播,首长们激情洋溢的演讲,和下面死人数字曲线都可以对应起来。说失控造成大死亡是 对文革的一种辩护。


  周志兴:最高管理者的一种辩护。


  王友琴:是的。可以清楚地看到,8.18集会鼓励了暴力行为。8月19日晚上,红卫兵在中山公园音乐堂的舞台上 "斗争"北京四中、六中、八中三个学校和北京市教育局以及团市委的领导干部。教育局长肋骨被打断,一名女干部被从卡车上踹下来,昏死过去。我访问过那天被 打的人,打人的人,以及观看的人。那个"斗争会"非常暴力,非常残酷,而且,是在天安门城楼西侧的中山公园音乐堂的舞台上进行,示范作用不言而喻。


  周志兴:我觉得这种打人也和历史上的土改、建国以后的一系列的工商业改造等等,也掺杂着很多暴力,是有它的延续 的。当然,我现在看,也是为了把运动更大规模的发展起来的一个做法。我记得我们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派了工作组的,我们学校派的工作组是外交部派过来的, 因为我们学校归外交部管,所以当时的活动都是在工作组的控制下按部就班的做。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出了事,他们突然就不买工作组的账了,我们当时 很多人是外交部高级干部的孩子,他们可能得到什么信息就觉得不能信工作组了,工作组马上变得灰头土脸了,工作组没有了就开始打校领导,运动开始搞起来。如 果当时有工作组的话,也可能运动就被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所以后来刘少奇说毛批判刘、邓路线就是因为他们派了工作组。


  王友琴:您的描述很清楚,完全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工作组的意图很明确,到学校就是来夺权的,让原来的校长这些人 都"靠边站",而且把原来的校长和老师都排了队划了类。工作组离开学校后在8月份被打死的卞仲耘校长,在7月份就已经被工作组划为"四类干部",即最坏的 属于"敌人"的那一类。但是工作组不让打人也是真的。北京大学1966年6月18日发生了大规模的打人的情况,工作组制止了,而且刘少奇写了一个文 件,20号文件说,全国应该学习北大工作组的做法,不要"乱斗"。


  周志兴:后来工作组组长都被揪斗过。


  王友琴:7月25、26日,江青和陈伯达等等一大批人到北大开全校大会,说6.18事件是"革命事件",意思就 是,你们打吧。北大附中红卫兵就在江青面前打了工作组长。8月5日,卞仲耘被打死的那天下达了一个中央文件,撤销刚才说到的要求全国像北大工作组一样制止 打人的文件。这些因素的合力,导致卞仲耘被打死,以及随后越来越多的教育工作者被打死的情况。


  我做过一个调查,我在网上询问,你所在的学校文革中是否打过人。如果你的学校文革没打人,也请告诉我。只有两个人回信说他们那里没有打。我又问你们哪 年上中学,他们75、76年才上中学。这也就是说,打人和暴力迫害,基本上在全国的每个学校都发生了,找不到例外。这是一个非常让人痛心的事。这不能归咎 于传统文化。孔夫子就是一位老师,据说有过三千学生。中国没有打老师的传统。红卫兵暴力主要是由文革鼓动和放纵造成的。刚才我们讲到斯坦福大学和耶鲁大学 的两个心理实验。其实,不需要看这两个教授们所做的实验,在文革事实中我们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实验结果。


  知识分子在文革中受到的冲击

王友琴做客共识网(蒲文昕/摄)


  周志兴:刚才讲的大部分是学校的事情,对于文革来说知识分子受到的冲击是非常大的。有一种观点认为共产党在建国以后对知识分子一直采取的是改造和利用,对文科知识分子改造居多,对理工科是利用居多,您觉得这个观点对吗?


  王友琴:我没有看到这个专题研究报告,也没有看到这个说法的提出者在什么样的上下文中提出这个观点。这样的观点需 要用事实和数据来说明。我没有对此做过详细研究,但是从我的观察来看,这个观点对文革未必有很好的说明作用。我在芝加哥大学教书,我做调查时注意到一些受 难者曾经在芝加哥大学留学。我已经找到了14个曾经在芝加哥大学留学的人在文革中被迫害死了,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学理工科的。其中年纪最大的是饶毓泰先 生,北京大学物理教授。他在1913年到芝加哥大学留学。1968年11月他在北大校园里上吊身亡时,77岁。北京大学叶企孙教授在1918年去芝加哥大 学学物理,也是文革迫害死的。当然不能说文革是专门打击芝加哥大学的留学生的,但是很明显,文革着力打击在西方留过学的知识分子。这只是我的初步的看法, 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周志兴:这个肯定不是根据具体事实的判断,而是根据常识的判断,因为文科的肯定涉及思想比较多,涉及理论比较多, 这些恰恰是我们常常用一套比较固定的思想和理论来衡量的东西,比较容易看出来你这个不符合我们的思想,你那个不符合先进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所以是错的。 但是理工科就不一样了,理工科有科学的依据,不是根据个人的判断。但是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改造和利用对这类知识分子都 是有的。而且我也不认为这两类知识分子就不应该改造和利用,无非是用什么方法去改造他,用什么方法去利用,如果我们把利用看成是一个褒义词的话,用他所 长,包括改造,我觉得知识分子也不是说没有问题。不光知识分子,我觉得社会上所有人都应该在某种程度上做改造,但是不一定是按照某一个模式去改造他。


  王友琴: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是:为什么文革把自然科学家,"可以利用的人",都这样残忍地害死?我刚才说到饶毓 泰、叶企荪先生,他们一辈子教物理。没有他们这样的人,我们几代人至今还在愚昧和黑暗之中。为什么要把物理教师害死?需要做进一步的探究。这是文革发动者 一时的愚蠢行为,还是他们冷静策划的结果--因为不是没有别人也这样做过。比如红色高棉,把留学西方的人杀了很多,最后只剩下十几个。


  周志兴:说戴眼镜的都杀得差不多了。


  王友琴:是。很多柬埔寨知识分子当时假装不认识字,因为他们如果说出来他们认字或者会外语的话,就会被带走,有的被活埋。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觉得这是我们现在还理解得不够深的一个事情。


  不应过分夸大鲁迅的作用


  周志兴:有网友说:"我最早知道王老师是八几年读您的《鲁迅与中国现代文化震动》,这本书现在还在我的书柜里,不过我认为您现在的工作比研究鲁迅更有意义,在我看来,文革与鲁迅的关系也值得研究。"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这个读者看起来喜欢你的书,而且把文革跟鲁迅这两个方向都是你研究的连在一起来说,肯定有他的用意,你能看得出来他什么用意吧?


  王友琴:我写那本书的时候,有一个愿望是,在写作文革历史之前,应该先看前人的研究。如果能在前人工作的基础上开 始,起点就能高一点。鲁迅对中国文化和"国民性"的批判,包括对阿Q精神的描述,对中国人的"昏乱"和"卑怯"的讽刺,对"瞒"和"骗"的文学的否定,都 表现了他的超强的洞察力。在对文革的认识方面,我想现在很多人有一共识,即一方面文革发动者和领导者要对文革惨剧负主要责任,另一方面参与文革的"革命群 众"也有责任并需要反省。我认为,在后一方面,鲁迅作品至今仍然是相当有帮助的。


  但是,鲁迅的作用是不应该夸大的。鲁迅在1936年就去世了。他没有经历过我们经历的历史。他对文化心理的分析相当深刻,但是在别的方面并非如此。再 说,文革的很多事情并不是由传统文化所造成的。比如,学校在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打老师从来不是中国的传统。我们需要自己来对文革做出比较深入、比较成熟 的反思。


  周志兴:对于鲁迅这个人物,过去我们是把他举得很高,文化革命的旗手。文化大革命中基本就剩下鲁迅一个作家了,但 是我觉得在文化大革命中鲁迅的这些文风对我们也是有很大影响的,他的那种犀利的尖刀一样的文风,文化大革命中很多人都在学鲁迅的写作手法。当然批判的时候 也会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我觉得这些东西其实在文化大革命,我自己想,在文化大革命中,虽然他也不在了,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起了一点推手的作用。


  王友琴:这是可能的。鲁迅写过《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一文,反对不打"落水狗"的古训。文革中宣传鲁迅的这篇 文章,明显是为强化对"阶级敌人"的镇压。我在《文革斗争会》文中,写到了云南橡胶农场甚至真的照此办理:把被"斗争"的人打落到水塘中,像"落水狗"一 样,还继续痛打他们。鲁迅的文章写于1926年,而且是一篇讽刺文章,原本与文革并不相干。是他的文章完全被利用了?还是他的思想中有与文革重合之处?我 希望看到会有详细的研究发表。另外,也应该注意到,尽管文革中鲁迅被抬到很高的位置上,甚至还被用来打倒当时中宣部的领导人,鲁迅的开放恣肆的文风句式却 是不被准许的。一位地方报纸的编辑说,当时他们审稿,不但要看文章的意思是否中央报刊说过,而且要看那些句式是不是中央报刊用过的。至于鲁迅常用的通过笑 话来讽刺和批评,更是禁止的。


  把文革当作反对贪官污吏的运动是误会


  周志兴:但是写大字报是可以用的。有网友问,文革过去快40年了,但是一直没有对它做一个彻底的清算,所以总会有人觉得再来一次文革是好的。您认为文革怎么样才能得到彻底的清算呢?这好像又离开你研究的方向了,你作为一个文革的研究者,有什么样的想法?


  王友琴:我觉得首先应该让大家了解文革历史。无数人在文革中受到迫害,也有很多在文革中迫害别人。不写文革历史的后果之一,是导致了对文革历史的误解。


  周志兴:关于文革,我们在第二个《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里已经有历史定论了。


  王友琴:《决议》否定了文革,在历史上意义重大。同时,《决议》把文革归罪于林彪和"四人帮"两个"反革命集 团",尽管他们都是文革最积极的驱动力量。当时人们对文革记忆犹新,心里都明白事实如何;听到文件上"投鼠忌器"的说法,也有人会眨眼笑笑。现在,三十多 年过去了。年轻一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误解文革就是打击贪官污吏的运动,应该再来一次。假如这只是历史知识的缺乏或者智力上的贫弱,也许不是大问题。 可怕的是一些拥戴文革目标、原则和方法的人,顽强地要把或者已经把一套文革的做法推行到现实中去,并且已经做过。在北京,在台湾,在西方,都有人在说,上 一次文革是因为没有完全按照理论来做而失败了,下一次将改进并且获胜。

  1981年前后,当局为文革受害者"平反"。这显然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群体性"平反",在人道方面的功劳应该被记入史册,当然也是因为发生过的迫 害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但是,在说法上,这个行动仅仅被称为"平反冤假错案"。"冤假错案"是个别性的案例,是平常时期也会在司法系统中出现的。比如 DNA检测技术的发明,使得以前对罪犯的某几个判决被发现是弄错了。巨大数字的人在文革中遭到迫害,是因为定罪的标准就是错的,是一种"群体性迫害"。被 迫害的人都属于文革预先制定的打击类别。实际上,"平反"的领导人也并不真认为是"冤假错案",否则不会给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反右和文革的受害者一起平 反,而不是只给其中的一部分人甄别。可以把三十年前的含糊软弱的措词理解为当时社会不能做太急的转弯以免出轨翻车。现在,卞仲耘校长被打死已经整整47年 了。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后,人们在知识和经验上都比那个时候成熟,对不同的政策制度都有相当的了解。现在完全可以把文革历史说清楚说透彻了。


  周志兴:刚才说到平反冤假错案,有一个读者问,你在《文革受难者》中写到胡耀邦的平反的态度的时候提出"水落石不出",您是怎么看这个政策的?


  王友琴:这句话的意思说,给受害者平反,但是不追究害人者。这是胡耀邦的善良。在访谈中,我从多位受难者家人的身 上看到这种善良。一名父亲被红卫兵打死的儿子责备自己反应迟钝没有能机灵点早让父亲逃走,一名丈夫被毒打后"自杀"的干部检讨自己太软弱而没有坚持保留丈 夫的骨灰,一名退休老教师跟我说她要是知道怎么安慰丈夫,丈夫就可能不会跳楼了。可是作恶者呢?在文革中起了重要作用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在文革三 十周年的时候告诉《纽约时报》记者,他对他在文革中的所作所为"没有遗憾"。我想要和一名"牛棚"总看管人谈话,他刚听我报了名字就挂断电话。这种对比, 令人感叹也令人深思。


  文革对中国传统文化造成的伤害很大


  周志兴: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一直在讲文化大革命对很多人造成了伤害,一般老百姓也有,领导干部也有,但 是我认为对中国的传统文化造成的伤害会更大,这种伤害用什么办法可以来弥补?我甚至认为现在很多比如说我们做毒奶粉、地沟油等等这些东西,都是缺少了敬 畏,缺少了诚信。我认为是文化大革命对它的损害非常大的,包括刚才讲到的对老师的敬畏,我们上学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对老师都非常好,我记得我们老师病 了,我们还给他熬梨汤。结果文化大革命来了,我们也斗老师,给老师做喷气式飞机、挂黑牌子等等,对老师的敬畏没有了,对纪律的敬畏没有了,当时提倡"无法 无天"。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大家都在造反。之所以我们现在社会上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跟文化大革命把传统破坏掉是有 关系的。


  王友琴:我同意。有人说文革时的道德比现在好。有人到美国的学术会议上讲那个时代是"道德的时代"。我认为,当然 可以批评现在的人道德不好,但是说文革时候道德好,有什么事实依据呢?您的学校有两个老师被打死了,他们的"问题"只是参加了"三民主义青年团"。甚至当 时的"政策"也没有说参加过三青团该打死,为什么把他们打死了?在文革一次次"运动"也就是迫害中,多少人的生命和个人幸福这样被摧毁了,这是道德的吗? 在文革体制下,没有人能因为自己的劳动得到合理的报酬,这样做是道德的吗?这些问题其实可以明确地提出来讨论的。很多人,虽然不是文革的领导人,但是他们 违背了道德原则,参与"斗争"自己的老师、同学、同事,才使得如此大规模的迫害能愈演愈烈,持续十年。


  周志兴:说那个时候道德好,可能有这样几个因素,一个是当年还有50年代一些好的东西留下来,有一个惯性作用。还 有一个是当时社会上没有那些东西,比如夜总会、妓院。另外相对来说各家各户都比较平均,收入都差不多,所以抢劫、盗窃等等行为比较少,但是没有敬畏感,他 可以随便去打一个人,在你出身不好,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会被一群人冷暴力或者被打。我班里就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我们那个学校当时在北京算是比较好的 学校,我们上学以后转来一个学生,哈尔滨儿童火车站的站长,是刘少奇和王光美陪着西哈努克去哈尔滨参观的时候坐了一辆儿童火车,见到这个小女孩很可爱,表 现出很喜欢的感觉,当地外办的人就把她介绍到我们学校来,对她都很好。因为她比我们大一两岁,很成熟,在班里成了一个干部。我记得8月份的时候,她父亲病 了,正好是我们交伙食费的时候,大家都把钱交给她,让她买一种药叫做金辉顺气丸,到处买不到,大家帮着凑钱让她去买药。等她买药回来以后就完了,那个时候 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观点已经出来了,查出他父亲原来是裁缝,回来以后全班同学都不理他。那个时候算是道德好吗?这种道德就是我要保持我的纯洁性,凡是历史上 有一点不好的东西我都要排斥你,这其实是我认为不能叫做道德好,如果道德好是应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重新建立被毁掉的传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王友琴:是的。诚实,怜悯,同情,几千年来人们强调的这些道德,在文革迫害中,极难坚持。出卖 甚至陷害朋友,见死不救,落井下石,这类事情在文革时候相当普遍地发生了。在文革以后,有些人辩解说我当时是没办法。当然,文革如此严酷,不给人作道德选 择的机会,也就没有了实践个人道德的空间。我访问过一位教数学的老教师。他说,你知道北京的公共汽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排队的吗?我说不知道。他说,就是 1966年8月,甚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重新建立被毁掉的传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我在写作文革历史时,也注意寻找那些在文革中努力保持道德的人和做法。我觉得把这样的事情写出来,作为文革历史的一部分,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周志兴:哪些事情比较好?


  王友琴:比如,1968年6月18日,北京大学当权者居然为前面谈到的1966年6月18日打人事件举行"两周 年"纪念, 组织了一场更大规模的打人。他们把两百个"牛鬼蛇神"从"牛棚"里押出来,走过很长一段校园小径去开"斗争会"。小径两边挤满了人,拿着棍子、扫把,夹道 殴打走过的"牛鬼蛇神"。中文系教授王力,不是我刚才提到的"中央文革小组"的王力,他到法国得过博士学位,是有名的语言学家,现在大家还用他编写的《古 代汉语》学文言文。他出了"牛棚"就被人把眼镜打掉在地。他高度近视,眼镜片很厚,没了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当时他身边是一个相对年轻的老师名叫朱德熙, 也是关在"牛棚"里的"牛鬼蛇神"。朱先生把打落在地的眼镜捡起来,给王力先生戴上。俯身直腰之间,朱先生也被打得满脸流血。在那样野蛮残酷的情景中,朱 德熙先生没有失去德性,帮助了一个年长的教师。把这一类事情写下来,让我们对人类有比较乐观的信心。


  周志兴:现在我们经济很发展,大家很注重经济,向钱看的东西很多,所以道德缺失还是很严重的,很多人都会出很多主 意,比如说宗教,比如中国古老的传统国学要恢复,宗教要恢复等等。我觉得,要把文革对思想文化的损害好好的总结一下,也是对现在的道德回归是有好处的,而 不是说现在有些人讲的文革中大家道德很好,现在很多人讲文革好就是这个,比如说文革中大家待遇都是一样的,人人都是平等的,我们可以打当官的。所以我觉得 我们还缺乏对文革中对美好传统的破坏的总结。


  王友琴:是的。我看了您的文章,您讲了敬畏之心。这是很有意思的说法。一个人没有了敬畏之心,便什么坏事都可以做 了。有过一个说法叫做"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古代的人,以为做了坏事会下地狱,要受上天惩罚,现代人认为这是迷信,忘记了这个想法其实也是对 人的一种道德制约。文革中,害人者不受惩罚,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也是一个需要深入反省的事情。


  周志兴:我们总结文革不但要总结文革中那些打人、对上级、对长辈这样的一种损害,也要总结我们对传统文化、对思想 意识形态的损害,现在反而在慢慢恢复,比如对老师的尊敬,我印象非常深的,以前我们对老师非常尊重,文化大革命以后,我现在印象都很深,老师对我们是点头 哈腰的,怕学生,我们那个学校的学生素质相对来说比较高,但是他还是这么怕的。现在想起来也是很惭愧的一个事情。包括对老师的态度,包括对那些被打的人的 态度。另外,因为你在云南待过这么多年,包括把这么多人弄到农村去,这样一种事情其实现在也可以好好来反思。


  王友琴:是的。文革强调消灭城乡差别,"消灭"的方法是把城里人送到乡下去。文革把一千多万城市青年送到了农村。 文革的"理论"说,当时中国还有货币和商品生产,工资还有级别。这些东西存在,资本主义复辟是随时可能的。意思很清楚,文革的目标包括摧毁货币和商品生 产。此外,文革标榜一系列文革"新生事物",有"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革命样板戏","赤脚医生","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农兵大学生", "五七干校",等等。除了对人的迫害,文革庞大的社会改造计划也是文革历史最为重要的部分。


  在采访中,一名当时的中学生说到,文革时学校不上课,他常在街上逛。1967年或者1968年,在北京魏公村街上,他看到过波尔布特。那时波尔布特在 那附近学习。我们知道,1975年波尔布特在柬埔寨取得政权。随后的四年中,他一边镇压杀害了四批"敌人",即前政府工作人员、有产业的人、受过较高教育 的人和被清洗的党内干部,一边摧毁寺院、学校、城市、货币、商店以至家庭。他实现了文革未能完成的版本。


  写文革历史,当然也要写出文革的社会改造理念和结果。这不但是严肃的理论议题,而且是一个切身相关的现实话题:到底什么是我们想要的理想社会?我们向什么方向走?


  我所做的研究就是给每一个受难者写一个小传


  周志兴:有一个网友提出了一个不同的看法,他说:"我看了王老师在共识网上的文章,我感到还是侧重于文革的伤痕描 写,这种伤痕模式是某某是好人,有成就的人,在文革中遭到了迫害,很惨很糟很痛苦,这种叙事模式可以算作从人道主义观点进行反思。但是,文革暴行长期形成 的体制因素有了一种遮蔽,高层精英圈子里实际很复杂,是很多矛盾积累的结果,应该对其中的恩怨因果细细梳理,而非简单化为好人倒霉的苦情戏。"


  王友琴:谢谢批评。不过我也希望注意到至少两点。第一,我给每个受难者写一个受难小传,我不是只写精英。我努力找 出普通人中的受难者,写出他们的名字和事迹,而不是只有文革中被害死的高级干部和文化名人。我认为,对普通人的迫害是文革历史的重要部分。而对普通人中的 受难者的描述和强调,不但是为了写出文革历史全貌,也出于尊重每一个生命的价值观念。第二,我在书写一个个受难者的同时,指出了文革是"群体性迫害"。这 个说法指出文革的很重要的方面。文革通过打击迫害一系列社会群体,不仅施行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侵犯人权和迫害个人,而且通过迫害群体来达成巨大的社会改 造工程。我写了打老师,因为文革要摧毁传统的教育制度。我写了打作家,文革中除了郭沫若和茅盾,作家都被"斗争"过,因为文革要摧毁从前的文学艺术。不但 老舍和赵树理被残酷"斗争",连发表过两篇短文章的中学语文老师也遭到斗争。


  我认为,是否写入受难者,现在已经成为文革历史写作中最大的一个分歧。一个典型例子是徐景贤的回忆录《十年一梦》。徐是上海文革中的第三号权力人物, 在他40万字的书里没有提到一个上海受难者的名字。统计资料是上海文革中11,150个人"非正常死亡"。上海职工数是200万人。也就是说每200个人 中有一个被迫害死。刚才我说到北京大学有63名文革受难者,比例也是1/200。请想象一下,如果让北大的学生老师排起队报数,数到第200个就抓一个出 来杀死,是多么恐怖的场景。但是在徐景贤这样的文革领导人眼里,一万多名受难者不值一提。和他相识有来往的人写文章说,徐景贤一直头脑清楚,记忆力好。头 脑清楚,记忆力好,却不提任何受难者名字?他所持有的残酷的文革政治哲学和权力哲学,导致他对文革历史的这种歪曲描述。事实上,"好人受难"并不是简单的 主题。

 周志兴:每个人的研究都不是包罗万象的,有的人可能更侧重于细节的研究,有的人可能更侧重于宏观的研究,我认 为你的更多属于前者,可能就是某个人被打死了等等,不能因为说你写了这个,就说你没有注重后面的东西,体制的因素、高层精英的因素等,这是要替你说的一句 话。第二就是有些话题并不适合现在说,还有些话题并不适合公开说,可能有些话题以后可以公开说,但是现在只能私下说。我们现在做的还是做一个积累材料的过 程,我们可以做现在可以做的事情,说现在可以说的话,积累更多的材料,为下一步的文和献多做一点准备,我相信王教授是做了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努力的。


  最后有人提出说请您总结一下反思文革,您可以说几句吗?


  王友琴:刚才我说到历史写作可以有五个方面的作用,事实、因果、评估、解决,预测。我主要希望我做前两个方面的工 作:对文革作出一个比较明晰的全面的描述,写出文革未被报告的部分,同时探究其中的因果关系,比如像您刚才提到的,哪些是政治原因造成的,哪些是社会原因 造成的,哪些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在当时特定的条件下哪一种原因起了引导性的主导作用,等等。第三方面当然也很重要,我们需要对历史事实的道德意义做出评 价。我看到近年来道德原则和价值观念的分歧很深地影响了对文革历史事实的认识,也带来了在第四和第五方面的不同做法。我对文革历史的了解使得我不会认为文 革能给中国人提供解决现实问题的办法,我也认为重演文革的企图从长远来说不会成功。不过我也认为,如果能对有关议题一一列出进行讨论,摆事实,讲道理,将 会是有益处的。


  孔子和司马迁在竹简上写历史。我们现在有电脑和智能电话,有互联网。新技术给我们带来了能以和前人不同的方式写作历史的新时代,不仅是书写和传播的便 利,而且意味着几乎每一个人参与的可能。一名来帮助的人称自己是"历史的义工",我认为我也就是这"义工"的一员。我再次感谢所有接受采访或者给我反馈的 人,而且希望这种历史写作方式继续进行。


  周志兴:今天开始之前有一个朋友给我发了一个信,很善意的提醒我说你要做这个话题要慎言,不要引起麻烦。我在想文 化大革命是中国历史上特别是近代历史上发生的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事件,这十年的历史在中国的几千年的历史上都不会抹掉这一笔,为什么这段历史不能说呢?我觉 得应该说,应该让更多的人都知道,否则的话,这段历史还有重演的可能。所以我想我们要研究这段历史,要来谈这段历史。但是我们谈的过程中,只要是我们实事 求是、平和的,不带任何偏见和不带任何攻击性语言的谈,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我们请来王友琴女士讲这段历史,我也希望我们以后能请到更多的对这段历史 有研究、有经历的人来谈这段历史。


  前年在武汉有一个朋友来找我,他在文革中杀死过一个人,被关了监牢,后来放了出来。我觉得他对过去的这段历史有很多很多认识,我相信在中国社会上散落 在各地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和王友琴算是经历文革比较小的,可能还有比我们大的人,有很多人,而且现在还在世,我想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能这 批人就没有了。这批人没有了之后,我们拿什么来了解这段历史?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做这方面的工作,留更多的影像资料和书面资料,让中国所有的人甚至让世界所 有的人来牢记这段历史。谢谢王友琴女士,谢谢!


  王友琴:谢谢请我来!

—— 原载: 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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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俾:公民抗命:中国天主教徒不可回避的抗争方式
Sep 4th 2013, 10:06

我是一名人权活动者、一名有六代家族信仰的天主教徒。2006年的最后一天,我出现在梵蒂冈伯多禄大殿参与弥撒。当教宗本笃十六从我身边退出时,我大喊"China, China!"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果然听到,转身紧握我的手,接受我对他权戒的亲吻。两个月前,我在伯多禄广场聆听新任教宗方济各训导,却最终没有在世界各国的旗海中展开唯一一面中国国旗。我不想让即将返回中国的父母惹上麻烦。
 
全球约23亿基督徒中,天主教徒约为12亿。海外估计中国基督徒约有一亿,其中天主教徒1500万(官方控制的约500万,地下教会约1000万)。"China"在罗马教廷每个人心中都是一个及其沉重、复杂的词汇;当每一位中国信徒跋山涉水在仁爱的圣父前喊出"China"时,饱含着多少冤屈和呼求。天主教在中国与基督新教一样广受压制,但由于天主教的神权和行政中心罗马教廷被政府看作"境外势力",天主教徒所面临的迫害和钳制更为罄竹难书。
 
四面楚歌是撒旦的剑
 
天主教作为从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传承下来最"原汁原味"的基督信仰(在宣誓信仰的经文中有"我信唯一、至圣、至公、从宗徒传下来的教会"),早在公元七世纪的唐朝便传入中国,随后数个世纪的传教史起伏跌宕,至顶峰处外国传教士穿朝服、皇帝接纳信仰;跌低谷时教难迭起、殉道无数。1949年中共夺权后,炮制了一系列名义上"中国特色"、事实上"装神弄鬼"的专制把戏:确立祝圣主教的所谓"自选自圣"(即党选党圣产生的非法主教),设立管控教会的"一会一团"(即中国天主教爱国会和中国天主教主教团,没有得到罗马圣座的合法性认可)。这两个制度性迫害带来了困扰至今的政治现实,其一是中国普世教会被撕裂为所谓官方教会和地下忠贞(这并不表示官方教会成员对教廷不忠贞)教会,其二是中梵建交的泥潭。从中共来说,现实一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而听教廷的指示(这种指示都是属灵的引领,并非属世的干涉),那就得整你!",现实二是说:"主教必须我来选、我来祝圣,教宗你就别管了,另外,你必须和台湾断交。"除此之外,皆为干涉内政。
从信徒看来,这些都是"天大"的玩笑,十恶不赦。首先,信仰在本质上不是世俗事务,而是人类的灵性皈依。用信仰作为道德伦理的基石协助建设更好的国家,历史提供了充足的证明。天主教徒相信主教是耶稣宗徒的继承人,必须且只能由教宗任命、由合法主教祝圣,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当局大概是把主教任命当作指派自己的党委书记了。当一个政权——况且还是一个从来就没有合法性的独裁政权——干涉神权的时候,那么神权之下、政权之上的人权还能在这种淫威下获得保全吗?其次,梵蒂冈为了十几亿中华儿女的福传,频频妥协示好(尽管在教廷内部有鹰派、鸽派之争),甚至在1971年不惜将与台湾的外交关系从大使级降为代办级。这些全世界人民都懂的简单道理,为什么到了中共那里就变得如此具有"争议性"?
 
抗命的典范
 
每当要任命主教,中共和梵蒂冈之间都有私下渠道的默契,选出并祝圣(政府有时会让非法主教参与祝圣仪式,这又是一个争端点)双方都认可的主教候选人,当然这是目前条件下教权宜之计。但最近几年出现的中共当局连续非法祝圣主教的恶迹,将中梵时而解冻的关系再次带回1950年代以来的冰点。过去当局至少还先斩后奏,现在斩了也不奏,当教廷得知被"祝圣"的是劣迹斑斑的人选时,只得依法典绝罚被祝圣者,显得非常被动。此时形势更像是一边倒:一面是教廷让步妥协,一面是中共得寸进尺。
 
相比在社会弱势群体服务与救助领域的跃跃欲试,中国天主教会对政治高压一直比较沉默,有的神职人员、教友骨干乐于配合暴政,更多的是害怕因为发声而失去仅有的自由。后者承担风险的痛苦与更深代价可以理解,但他们可能没有足够意识到,极权下的沉默没有资格成为一种理性和中立,而是一个对独裁者极其危险的信号:"我不在乎,你们继续干吧;我已经放弃了自卫的权利。"这种多数人的有耳不闻、有口不言,客观上于统治者,难道不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正中了撒旦的圈套吗?于广大信众,是曲解"政教分离":没有平等的政治权利,哪有平等的信仰权利?不先做爱自由、求正义的公民,哪能做一名活出信仰的基督徒?于天上的神,我们是否拷问良心,回应了"你当为哑巴开口,为一切孤独的伸冤。(箴言 31:8)"?
 
不谈政治不能成为基督徒懦弱和怕死的借口!在变被动为主动的斗争策略中,不多的一些抗命成为公民、平信徒和神职人员的典范。
 
2010年,河北天主教神学院全体修生,冒着严寒,在石家庄市的河北省民族宗教事务厅外静立示威十多小时。在这之前的十八天,他们一直罢课抗议任命官员为修院副院长,担心修院的管理及精神价值会受影响。百多名修生身穿小白衣,手持"河北省天主教神学院"等标语,重申要求"书面撤销任命"、"兑现承诺"等。事后经过斡旋,当局有所让步。另一方面,香港教区的正义和平委员会也发表声明,支持河北修生的的诉求,并呼吁河北省政府当局立即撤回该政治任命。该会又指"河北省政府的举动严重侵犯公民的宗教自由,干扰修院的正常运作,侵犯修院为培育神职人员而设立的使命。"
 
2012年,在官方教会重地上海教区为马达钦举行的主教祝圣礼上,马主教突然公开宣布:"我的祖上世世代代把信德的道理浇灌了我。从今天祝圣的时刻开始,我不再方便担任爱国会成员。"此时,教堂内信徒掌声雷动。此后,中共操控的主教团决定取消其主教任命,并将马主教长期软禁。根据教会法,只有教宗有任命和取消主教的权力。可笑的是,共产党明显认为自己是在任免自己的官员。而马达钦公开抗命,激起全球天主教世界的声援,在普世信徒之中,马主教仍是主教,享有神权。至于教会内有不同意见,认为此举不够成熟,给大局带来影响,这种战术争论可另当别论。
 
近日,香港天主教教区对争取普选的"占领中环"运动表示谨慎支持。教区向信徒发出的告示中称:"由于民主政制是体现香港社会福祉的必需条件,天主教香港教区谨此呼吁:特区政府应从速就政改方案展开正式咨询,而全体有关人士亦应诚恳而有持续性地沟通交谈,积极谋求途径,以消除所有导致'公民抗命'的原因,并落实普选。" 香港教区进一步对公民抗命做出谨慎指引:"'占领中环'行动或任何其他形式的'公民抗命',事实上是否合理,须视乎个别情况而定。依照天主教会有关公民责任的社会训导,教区所持的立场是,'公民抗命'如要成为合理的行动,必须符合严格的条件。一般而言,在一个像香港那样崇尚法治所赋予的正义、和平及自由的社会,一项'公民抗命'行动不仅要以和平、非暴力的形式进行,而且这行动本身必须是个人按照良心来作抉择,并要以避免或消除严重的不公义及/或对基本公民权利的侵犯为目的。此外,还有其他条件,比如:1. 所有有关人士应竭尽所能,继续理性地对话交谈;2. 已经用尽了其他所有和平地改善不良现况的方法;3. '公民抗命'行动本身必须符合正义,且此行动必须与它试图避免或消除的不公义情况合乎比例。"
 
愚以为,为了达成哪怕最小的共识,与对手的妥协通常是必要的,但当今日面对堪比极权的威胁,中国天主教会选择以沉默表达不屑或不满很可能是一个错误。抵抗不见得要有殉教先辈的彪悍,但至少应该在红色江山、白色恐怖的今天,吼出喝止、表达立场、发出指引。这喝止、立场、指引,可以裹着糖衣炮弹,可以像蛇一样机警,不求有立即的现实效果,只因为这是应天命之义事,只因为这能播种。而这播下的亿万公民精神之种,信仰之种,将在又一个1911年或1989年重演之时,遍地开花。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神父被派往海外求学,在拿到神学、哲学相关高等学位后,有的回教区继续带领信仰生活,有的被安排到国内天主教神学院任教,有的选择继续留在海外天主教堂区工作一段时间,随后再决定去留。与他们有限的接触、但不乏深入的交谈令我产生一个假设(或者说是一个美好信念):在海外自由世界中,那些最终能接触到不同中国转型思潮,经过自己对自由主义与宪政民主思考、判断、参与进而内化的年轻神长教友们,是不是能在国内暗流涌动的时局下量力而行、有所作为?从传播思想开始,进而"公民抗命",甚至当那一天到来,可以走上街头,引导运动。这个假设可以用历史数据实证,而一个重要的前设条件是,有多少神长教友能利用在海外的机会让自己思想启蒙从而践行呢?
 
无法推脱的使命

偶有机会和国内的神长教友谈起人权问题,他们如植物人一般"淡定"的反应让我不知是喜是忧。我宁可将其解读为宁危不乱,也不愿得知他们仍在装睡或已陷入沉睡。作为天主教徒,我们不能忘了,出生于波兰的先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曾因帮助波兰人民抵抗共产极权,被载入史册。前苏联总统戈爾巴喬夫曾說過,沒有教宗,鐵幕不会倒下。美國前總統羅納德•里根则称赞教宗是"結束共產專制統治的英雄之一"。天主教是入世的宗教,她的社会训导让每一位信徒都能在现世政治生活中肩负"爱、公义、生命、怜悯、人权、合一、服务、责任"的使命。仗义执言的"始终反抗者"香港枢机主教陈日君就鼓励信众,承担先知的使命,遵循教会社会训导,在充斥假东西的社会中说真话。
 
生于这个万劝不改的国邦,抗命发声的即时代价或许惨烈,只是面对罪恶放荡的长夜和浸满鲜血的罪状,我们真的别无选择。沉默或回避,其实是一种不义和背弃。正如马丁•路德•金所言:"到头来,我们记住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沉默。"
 
结语
 
几年前,我来到葡萄牙法蒂玛(Fatima)朝圣,天主教徒相信圣母玛利亚于1917年在这里向三名牧童超自然地显现。圣母在给人类传达的第二条讯息中,警告了苏联共产统治的灾难,预言若没有政权的悔改和人类的奉献,离析分崩与迫害将无可避免。我们没法预知下一个将被"祭献"的共产帝国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避免"祭献"所带来的人类浩劫,当逼着要跪着求都无法换取善意回应时,"公民抗命"必然该成为教会抗争策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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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朱柳笛:一名红卫兵的忏悔——永不饶恕自己“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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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柳笛:一名红卫兵的忏悔——永不饶恕自己"弑母"
Sep 4th 2013, 10:09

[日期:2013-09-04] 来源:新京报  作者:朱柳笛 [字体: ]

张红兵 59岁,北京博圣律师事务所律师。原名张铁夫,1966年自己改名张红兵。
 
 
张红兵小时候的全家福。右二张红兵,右三父亲张月升,左二母亲方忠谋。
 
  张红兵准备还要申诉。这几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希望母亲的墓地能被认定为文物。他同时向社会公开了一段"血淋淋"的历史
  1970年,张红兵的母亲在家发表了一番言论,让"根正苗红"的张红兵举报为"反革命"。两个月后母亲被枪决。
 
  张红兵说许多年来一直内心痛苦。从2011年9月起他向安徽固镇县相关部门申请,希望认定母亲的墓地为文物。不过没成功。他说公开那段经历,是希望人们讨论、批评,也记住那段历史的残酷。
 
  8月2日,安徽蚌埠五河县,59岁的张红兵谈起自己的官司,他说还会在适当的时机申诉。
 
  这名昔日的红卫兵引起公众关注,是他打了一系列官司。与此同时,他也向公众撕开了自己"历史的伤疤"。
 
  43年前,16岁的张红兵写了封检举信,与红卫兵胸章一起,塞进了军代表的门缝。他检举的是自己的母亲方忠谋。
 
  根据当年的历史材料、后来的法院文件以及当地县志记载,1970年2月,方忠谋在家中发表了支持刘少奇、批评毛泽东的言论,她被自己的丈夫张月升和长子张红兵举报。
 
  张红兵的舅舅,今年66岁的方梅开8月5日回忆,父子俩与自己的姐姐起争执的那个晚上,他和张红兵的弟弟也在场。他说当时听到父子俩要去检举,很着急,还曾跑出去找人希望劝说。
 
  方梅开说,以为姐姐也就是判刑"蹲大牢"。但两个月后,方忠谋被认定为"现行反革命",并被枪决。
 
  十年后,1980年7月23日,安徽宿县地区中院作出了再审判决,认定原判决完全错误,"实属冤杀,应予昭雪"。
 
  母亲的案子平反了,不过张红兵"永远不会饶恕自己"。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赎罪"。
 
  2011年9月,他向安徽固镇县有关部门提出,希望将母亲方忠谋的墓地(遇难地)认定为文物。未成功。他又将有关部门告上法庭。今年3月底,他迎来二审终审判决,败诉。
 
  8月5日,安徽固镇县文广局(文物局隶属该局)说,他们曾书面回复过张红兵,经过实地调查和研究后认为,方忠谋墓并不符合国家对于文物认定的相关法规要求。
 
  在张红兵打官司的过程中,去年8月,固镇县文广局曾对方忠谋墓地(遇难地)是否为不可移动文物举行听证会。在听证会上,张红兵以特殊的方式向母亲公开忏悔。
 
  他说自己应该成为反面教材,希望历史的悲剧不被遗忘。
 
  怕父亲包庇,自己去检举
 
  新京报:事情过去几十年后,为什么会有公开那段经历的想法?
 
  张红兵:大约是2009年,我看到网上有人写鼓吹"文革"的文章。当时意识到,这是历史潮流的倒退。我个人希望通过我的反思,让现在的人们了解当时的真实状况。
 
  新京报:当年你父亲和你会一起检举你的母亲,和家庭环境有关系吗?
 
  张红兵:我家其实和万千的普通家庭一样,是充满温情的。我记得父亲挨批斗时(编者注:其父张月升曾在固镇县任卫生科科长,"文革"之初便被"打倒"),母亲站到父亲身边,高喊"要文斗不要武斗",替父亲遮挡拳头,保护父亲。批斗会结束后,母亲手挽着父亲走在公共场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那么亲密。
 
  新京报:但后来因为她说的话,你父亲和你就去举报?
 
  张红兵:放在现在看,会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是个不一样的年代。我的父亲被划为"革命造反派"后,挨批斗,有人对他拳打脚踢。而我,为了表示自己与走资派父亲划清界限,贴了批斗他的大字报。
 
  当时,父亲和母亲并没有责怪我。贴大字报后,父亲反而把我当作大人来看待了。当时的舆论导向和社会思潮就是那样的。
 
  新京报:对于母亲的事,你一直说自己犯下"弑母"大罪。
 
  张红兵:事情发生在1970年2月13日,我们家人在一起辩论文化大革命的事情。母亲说,领导人不该搞个人崇拜,"我就是要为刘少奇翻案"。
 
  我当时非常震惊,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改变了,不是一个母亲了,而是阶级敌人。我立即投入对母亲的批判斗争。
 
  这时候父亲就表态说,从现在起我们坚决和你划清界限,你把你刚才放的毒全部都给我写出来。母亲写完一张纸,我父亲就拿着出了家门,说要去检举。
 
  新京报:父亲已经去了,为什么你又去?
 
  张红兵:我担心父亲可能考虑其他因素,比如和母亲的感情,比如整个家庭要照顾。为表现自己的革命立场,我写了封检举信,和我的红卫兵胸章一起,塞进军代表宿舍的门缝。
 
  新京报:后来发生了什么?
 
  张红兵:后来我回家,看见军代表和排长进来,对着我母亲就踹了一脚,她一下跪地上。然后大家像捆粽子一样,把她捆了起来。我现在都记得,母亲被捆时,肩关节发出喀喀作响的声音。
 
  "无可挽回地格式化了"
 
  新京报:举报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张红兵:想到了。父亲举报回来后,就问母亲:枪毙你不亏吧?你就要埋葬在固镇了。在我亲笔写的检举揭发材料的最后,我写着: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方忠谋!枪毙方忠谋!
 
  我知道我和父亲这么做,意味着母亲会死亡。
 
  新京报:目睹母亲被抓走,有没有过后悔?
 
  张红兵:当时心里很乱。不过想得最多的,不是后悔,而是觉得家里出现了一场阶级斗争,我和父亲站稳了立场,我们的政治表现经得起考验。
 
  那时候大家都被裹挟在一种氛围里,想跑也跑不了。我人性中的善良、美好被彻底地、无可挽回地"格式化"了。
 
  新京报:你检举了自己的母亲,当时周围人怎么看?
 
  张红兵:当时,在与父母关系较好的同事中,有个别叔叔曾私下里说过我:"你母亲在家里说的话,又没有在外面说,你和你父亲不应该这么做"。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是免不了的。但大家都不对这件事公开发表看法。
 
  后来,固镇县教育革命展览中,还有一块展板是《大义灭亲的中学生张红兵和反革命母亲坚决斗争的英勇事迹》。
 
  新京报:急于和母亲划清界限,会有自保的原因吗?
 
  张红兵:从表面上看,我所追求的并非私利,志向纯粹高远,而实质上自保的成分占了非常重的比重。甚至我也把它算作自己的一种政治表现。政治表现可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境遇。
 
  不过后来我和弟弟依然没有升高中的机会,不能当兵,不能进工厂,都下放到了农村。
 
  "梦里母亲从不和我说话"
 
  新京报:母亲这件事情,你觉得对你后来的生活有怎么样的影响?
 
  张红兵:有些影响最初就发生了,可我并没意识到是这件事情的缘故。在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我曾陷入极度的恐惧和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之中。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越来越表现出严重的抑郁症状。比如我与父亲、弟弟通过语言交流思想已经困难。我在心里揣摩着要说的每句话,考虑说出来是否正确。我想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与他人接触,避免可能发生的恐惧。
 
  新京报:什么样的恐惧?
 
  张红兵:我联想到在土改、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被枪决的外祖父,联想到母亲受其父案件影响。我害怕自己在与人交往时,也会像母亲那样控制不住说出自己的政治观点……而我何尝不也是因母亲的遭遇受到影响。更可怕的是,这种伤痛还可能因为我,传递到女儿甚至孙辈。
 
  新京报:会梦到你母亲吗?
 
  张红兵:有很多次,在梦里我见过她,还像临刑前那样年轻。我跪在地上,紧紧拉着她的手,但又害怕她突然消失。我说:妈妈,不孝儿我给您下跪道歉了!但是她不回答我。在许多梦境里,她从来不和我说话,我相信,这是她对我的一种惩罚。
 
  新京报:流过眼泪?
 
  张红兵:许多年来,都有情不自禁流泪哽咽、失声痛哭甚至号啕大哭。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回了。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在夜晚。
 
  更多的是我在小姨母、舅父的推动下,怀着沉重的负罪感,为母亲写平反的申诉材料而一人独处的时候。
 
  "我应该成为反面教材"
 
  新京报:别人谈到那段历史,你会不会敏感?
 
  张红兵:2001年,我曾经的一位同事,也是律师,在法庭上,我们代理双方,激烈辩论。休庭后,他在楼梯口拦住我,高声跟人说我检举母亲的事情,说固镇县志里都提了,大家都去看。
 
  我非常愤怒。和他吵了起来,问他为什么揭发我的隐私。
 
  新京报:也就是,你以前并不愿别人知道?
 
  张红兵:从自我保护的角度,我是不愿意的。背后指指戳戳的人太多了,不过这也是正常的现象。
 
  新京报:你反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红兵:其实母亲去世后,我就陷入痛苦。这几十年我从来没停止过反思。不过第一次形式上的反思应该是1979年。我看到官媒上公开报道张志新的事情。当时我和父亲就意识到,我们做错了。
 
  经过这几十年的社会底层生活,我也经历了磨难。整理家庭的各种遗物、档案,写材料。我在心里骂:张红兵啊张红兵,连畜生都不如。
 
  我想逃,却无处可逃。
 
  新京报:后来你和父亲会谈论母亲的事情吗?
 
  张红兵:我们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避,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提起。在母亲去世后的很多年里,父亲表面很平静。直到他离休后,有一次我们回老家,他和我第一次谈起这件事。他说当时我们家出了这个事,他应该负主要责任,因为他是成年人。
 
  新京报:你公开这段经历后,周围人什么反应?
 
  张红兵:我的家人和亲戚朋友都不理解,问我你这样做有什么用呢。也有人给我发邮件,说我该死了。好多网友骂我,说你还有脸活到现在,还不到母亲墓前寻死。
 
  新京报:你为了让母亲的墓地(遇难地)被认定为文物,打了几年的官司,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拒绝遗忘?
 
  张红兵:巴金在上世纪80年代初曾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馆的设想。他说,不让历史重演,不应当只是一句空话。他说最好建立一座博物馆,用具体的、实在的东西,用惊心动魄的真实情景,来说明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希望为将来必定要建立的"文革"博物馆,提供一份资料。
 
  家母方忠谋冤案的历史资料,符合巴老所说条件。也应该把我对母亲的行为,作为展览内容之一。我是凶手之一,让人们看不起我、痛骂我吧。每个人都应该看到它。我应该成为他们的一个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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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云南边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前经理苏林被刑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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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边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前经理苏林被刑拘
Sep 4th 2013, 09:32

(维权网信息员高鸣报道)8月29日,云南警方搜查了著名维权活跃人士边民创办的"云南边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并抄走办公室内3台电脑。9月1日警方带走此公司前经理苏林,目前苏林已被以"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罪"刑事拘留。

据了解,9月1日警方带走"云南边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前任经理苏林(前股东、前合伙人),2日其亲属被警方告知苏林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罪"被刑事拘留,羁押在五华区看守所。

此公司法人边民的新浪微博"边民微博"和腾讯微博"边民"均被禁言,本网信息员跟他通电话时,边民证实了苏林被刑事拘留的消息。

边民说,苏林早在一年前就退出公司,同时撤股。抓捕苏林,很明显是针对本人。如果对社会造成了危害,且后果严重的足以构成犯罪的话,应该先来拘我才对。

另据边民介绍,现任经理侯鹏也被以"赌球"为由行政拘留15天。边民认为,这是全国性打击"网络大V"的一个持续,公司的前后两名经理被抓,意在打击边民及他的文化传播公司。

边民是中国著名的网络维权活跃人士,2009年2月曾参与"云南躲猫猫"事件的调查;2009年6月昆明"小学生卖淫案"和屠夫等实地长期调查,直到案情真相大白;2012年4月16日福建"三网友案"现场打着灯笼声援等极具影响力的维权案件。作为"边民公司"的法人代表,边民推测,抓走两经理,主要是想在他们身上找到自己的违法"问题"。

维权网相关报道http://wqw2010.blogspot.com/2013/09/blog-post_48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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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佛山一网友被刑拘 其妻称疑因举报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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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一网友被刑拘 其妻称疑因举报官员
Sep 4th 2013, 09:31

民生观察2013-9-3消息:昨日,佛山市高明区警方证实网名为"24节气"、真实姓名为梁志刚的网友被刑事拘留。

据悉,"24节气"是佛山高明区当地人。其妻子李女士昨日发出消息称,梁志刚于8月28日晚上7时许在家中被高明区警方带走"协助调查",警方从其家中及办公室取走了电脑硬盘及部分纸质资料,次日梁即被刑事拘留。"他(梁志刚)每次都是实名举报,还公开自己的身份证信息。"李女士称,她怀疑自己的丈夫梁志刚被抓,是与其多次举报政府官员有关。

据了解,"24节气"长期活跃在互联网佛山本土论坛上,今年6月曾在网上举报佛山高明区的一位区级领导裸官、有私生子和暗箱操作清淤工程等行为。今年2月,高明区更合镇农林渔业局林业站原站长陆进兴落马,"24节气"就称是他举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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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 刘雪松:官谣一旦成风“谣翻中国”便不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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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松:官谣一旦成风"谣翻中国"便不是笑话
Sep 4th 2013, 08:37

[日期:2013-09-04] 来源:浙江在线-钱江晚报  作者:刘雪松 [字体: ]

  新华社以刘铁男实名举报之后,能源局曾称"污蔑"等四个典型事件为例,对"先否后肯"的"官谣"现象,提出了中肯的警示。这在官方严厉打击网络谣言制造与传播的背景下,给网民留下了"一碗水端平"的信心与期待。
  如果说以网络为犯罪空间的"民谣"给社会带来了巨大危害,那么"官谣"的危害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官谣"借助的不仅是网络,更有着公权支撑的权力机构新闻发布会这样的特殊平台。因此,秦火火之流网络小丑嘴里的"谣翻中国",顶多是一种狂妄与无知,而"官谣"一旦成风,"谣翻中国"就可能不会仅仅是个笑话。
  "官谣"屡见不鲜,已经远远超出了官员个人逃避问责的一般谎言,而是对事实真相的蓄意掩盖,对公权公信的恶意扭曲。
  此次官媒直指"官谣"忽悠民众,这在舆论监督上,无疑有着积极的意义。但是,"官谣"之害,绝不能停留在"正人先正己"的一般性作风要求上,应该上升到法治的高度,施以重罪重治。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官谣"的制造与发布者,像秦火火们的"民谣"一样,有人为之付出犯罪的成本。这也是此次打击网络谣言留给社会的缺憾。净化网络势在必行,但净化官方合法化的虚假信息,更应作为一项民心工程、法治工程来看待,做到苍蝇老虎一起打,官谣民谣一起治。既要打击官谣的发布者,更要打击授意者。既要问责,更要治罪。
  民众对"官谣"的深恶痛绝,正是因为"官谣"背后的权力色彩。"官谣"不仅表现在应对举报等事件上的罔顾事实,还表现在将"辟谣"本身当作了造谣的过程,并附加着权力的恐吓与野蛮。
  刘铁男被举报之后,国家能源局官方不仅对外定性举报者是"纯属污蔑造谣",还用恐吓的腔调宣称,"我们正在联系有关网络管理部门和公安部门,正在报案、报警。将采取正式的法律手段处理此事"。这种恶劣的"官谣",损害的已经不仅仅是事后证实犯罪的刘铁男本人以及新闻发布官员的个人形象,更是国家机关、国家机器的公信力。因此,给"官谣"治罪,不仅是公平公正的需要,更是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维护党纪国法的迫切需要。
  根除"民谣",也要重治"官谣"。将"官谣"的制造与传播者绳之以法,整治"民谣"才能得到更多民众的拥护与支持。打铁还需自身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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